梦来。他挣扎着从噩梦中惊醒,怔然好久,才低下头,看了看窝在他怀里的妻子。
到底梦到了什么呢?
李承鄞记不清了,只记得梦里的感觉不是很好。
似乎,是梦到了父皇母后生他的气,把他扔出清宁宫,他跪在地上哭着求父皇母后开门,整整求了一晚上,也没有一个人搭理他吧。
如果……如果没有遇到铃铛,没有一个能发现他的恐惧、承认并开解他的人,他现在的生活会怎么样呢?
会彻底疯掉吗?
最好的情况,就是变成父皇那样的人,然后制造出一个又一个的自己吧。
从小,父皇母后都是他仰望的人。他把他们给的毒刺当成勋章,一颗颗收好,唯恐掉了漆、失了光泽,就把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挖开,用自己的心头血去浇灌、用最细嫩的血肉包裹。
他不是没觉得疼,但他不知道那是疼。痛,总比视而不见要好。他把那痛楚当成父母爱他的证明,放任那些毒刺野蛮生长,不准任何人伤害它们。
毒刺慢慢长成了荆棘,上面的倒刺把他的心扎得千疮百孔,慢慢向别的脏腑延伸。他想不明白,可没胆量把自己的心全部捣烂,好把毒荆棘连根拔起。
可是毒物终究是毒物,那东西还是在他心里聚出了毒素,把他的心弄得一团脏乱,发着恶臭,流着血脓。他根本不敢去碰,只要一按到胸腔,脓液就疼得他几欲发狂。
伤口越来越恶化,他终于变成了披着人皮的怪物。
也对,怪物不值得人爱,他想。
只要不主动招他,他并没有那么愿意主动去惹别人。
就这么一点点腐烂吧。
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给了他一句问候的话。那句话问他,你的伤口还好吗,需要我给你止疼药吗?
人心里是不能长毒荆棘的,毒荆棘应该长在地里。
他看着脓液被一点点擦干净,毒荆棘的根部被一点点拔出来。痛吗?怎么会不痛!但和生生把毒刺按进心底里不同,这次他在疼晕过去又疼醒之后,身边终于有人给他备好了热水,终于有人给他擦冷汗了。
把一切的脏东西全部毁掉之后,他的心只剩了空落落的一张皮。
我惶惶然不知所措,终于鼓起勇气问,我可以把你藏在这里吗?
空荡荡的,我觉得不安。
她答应了。
伤口慢慢长好,慢慢长出新的血肉来。
从此,她就被包进我心里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