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过年(回家)
1994年2月2日,腊月二十二,利民机械修理厂开始放假。这么早放假,一是这个时代的年味很浓,北方的小年是腊月二十三,从小年开始人们就要扫房屋整院落、杀年猪炖年肉、写对子贴春联、炸面食蒸年糕,许多企业这个时候也开始放假。另外有30多位员工,是从北钢矿山挖来的,这些人忙碌了3个多月,很少有人回过家,该让大家早点回家团圆了。
厂里从县客运公司专门租了一个大巴车,送员工们返程。2月份的工资和1月份的绩效在25号已经发了下来,大伙的腰包很充实。而这会儿,陈爸在又在大门口挨个塞红包,每人500,图个喜庆。
出来100天,管吃管住,拿回家六七千,放在这年头,有的吹了。
没结婚的,说媒的估计会踏破门槛。结了婚的,媳妇不得把咱当大爷供起来?来给爷们揉揉腿,来给爷们洗洗脚……
任志刚坐在大巴车上,眯了一会儿,睡不着,瞎琢磨事儿。去年国庆节的时候,他因为值班的事情跟车间段长拌了几句嘴,他从技校毕业,上班四年了,每次国庆都是他值班,前三年单身,但去年五一他结婚了,国庆值班还安排他就有点欺侮老实人的意味了。
跟段长吵架以后,上岗时被就几次穿小鞋,正好陈立春招人,他就一赌气办了停薪留职,来到了南陈村。
这几个月真是很紧张,他会看图纸,会用夹具,也懂得工艺,干的是高级技工的活,特别是厂子的机器好使,跟他曾经用的手动机床比,简直一个是轿车一个是驴车,效率没法比。那些业务员挺给力,接了不少单子,车间里就每天打仗一样,陈立春每天一大早就把生产任务挂到车间公告栏,库管人员按计划已经把要加工的材料送到工位,他只负责完成自己所负责的加工工序。厂子的绩效分配也合理,每种产品、每道工序、算多少工时,给多少绩效,都清清楚楚,这种情况下没有人守着设备磨洋工。就怕不小心加工出废品,那几个老头一点不讲情面,扣钱、罚款,搞得人肉疼。
呵呵,过了初六返岗,还得回来挨那几个老头的训。那几个老头坏得很,大家完成工件越多,他们的绩效越多,一个个都是周扒皮。哼哼,等我熬出来,也背着手当监工、训孙子、薅羊毛。想着想着,差点笑出来。
“笑啥呢,想媳妇了吧。”身边的任建富问他。
“嗯,想啦。这次回家你也抓紧找对象,要不让你嫂子帮你说一个?”任志刚跟任建富是一个村的,俩人就在北钢矿山所在的安喜县的杨家坨,中考一起报考了技校,他学的机修,任建富学的铸造。
任建富曾经有对象,甚至是一个车间的,长得很不错。不过,前年厂里来了个大学生技术员,挖了他的墙角,把他对象调到技术科当资料员。故事有点狗血,但是也很现实。
任建富学的铸造,是造型工,舂砂造型,整理沙箱,修模合箱,都是繁重的工作,又脏又累,人么都说这个工种就是车间里的煤窑工。
他那个对象,和他一起分到铸造车间,开始时在铸造车间开天车,工作也不清闲,去当资料员当然心动,于是俩人的爱情就被现实击败了。
任建富很男人,分手就分手,还祝对方好运。但是没少懊悔,眼泪混着车间的沙尘往肚子里咽,痛恨自己没本事,不能给对象提供安逸的生活。听任志刚说要出来干,他一咬牙干脆辞职了。
在利民机修厂,任建富没有从事铸造,车间的电炉还没上,铸造车间很少接到活,客户出价够高,厂里才接铸造的话,要到立鑫轧钢厂,启动那台电炉,烧钢水、浇铸件。平时,他只能跟在别的工种后边打下手,工资比高级技工少很多。据说老板想做精密铸造,他有些彷徨也有些期待。
而在北钢的时候,他们车间主要做大型铸件,比如大辊、阀门等等。改做精密铸件,以前的手艺能不能用上?据说老板在采购新的砂型成型设备,自己能不能学得会?
大巴车走了三个来小时,中午的时候才到矿山家属院,家在这里的下车,然后大巴车又开到安喜县城,中间陆续有人下车,杨家坨基本上就是最后一站了。任志刚和任建富下了车,背上背包说了声年后见,就各自回家。
任建富的家是五间砖木结构的瓦房,一个院,父母住西边两间,大哥一家住三间,他自己过去是住公司的职工宿舍的。刚进院,迎面碰上大嫂往院外倒垃圾,大嫂一愣神,然后招呼道,“建富回来啦?吃饭没?”
“刚坐了半晌车,还没吃。”任建富随口应了一声,大嫂是隔壁村的,跟大哥生了儿子,今年应该3岁了,对公公婆婆也还行,没红过脸、没干过仗,就是日子过的仔细,算计得很精明。“妈今天蒸的馒头,应该还热乎着。”大嫂说完,径直往院外走去。
任建富进了父母的两间屋子,外屋没有后门,进门的地方是个灶台,其他地方堆着各种杂物。掀开门帘进到里边,父亲坐在凳子上退玉米,母亲在炕上躺着,见他进来从炕上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