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厌辞。
你可以说我讨厌交际。
我不擅长表达感情。
你可以说我讨厌别离。
我不擅长从关系里抽身。
有一次我一觉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多出了一百多年的记忆。
这都怪我修炼不精时,从魂体里分裂出去的一只半魂。
我追着这只半魂,从魔域一路跑到刹那海。
它跃上了红血树。
好的,就是此刻。
一箭……中道崩殂。这一箭非但没射中我那只半魂,反而射中了红血树下一个正在炼化升仙的妖灵魂火。
这堪比血海深仇。
妖灵崩裂的时候,我眼前交替闪过刺眼的白光和红光。
糟糕。半魂脱离魂体超过一刻钟,就会生长出半独立意识,再想把它收回来就难了。
刚才射箭时我以为必能射中那只半魂,所以给箭渡了我自己的一缕煞气。如今这煞气融到了妖灵的魂火里,引得我脉冲发乱。
这只妖真是坏事。
他的魂火这么有破坏力,可见修的是邪道。
他想要升仙就罢了,连九九八十一剜那种刑都能忍,为何不好好读书,练功登仙。
我来不及在心里多骂这妖两句,就两眼一黑,陷入休眠。
在我那半魂一百多年的记忆里,最宝贵的部分是最后的十年。
起初,魂火烧着了红血树,吞没了我的半魂,我的半魂有我残余的魔力护体,仅仅保住性命。
我这半魂侥幸活下来后,从最低态开始修炼,就地取材,修炼成了一只树妖。
他修炼成树妖后不久,便偶然在海边捡到了一个满是烂疮的小伙。巧的很,那就是余暮声。
我想,余暮声是托了我那缕煞气的福,才能在海上漂了一百多年还没有被别的海妖吃掉。
不仅如此,他还靠着这缕煞气,和我那半魂冥冥相吸,所以最终能漂回到那棵红血树下。
他本想要看看这家伙好不好吃,兴许吃了能增加点修为。
他抬起手掌,准备往余暮声额头上放,勘测一下这小伙的妖力。
余暮声就是在这个时候醒的。
余暮声这个泼皮,他根本招架不住。
年轻的半魂没见过美男子,见一个就被蛊了心。哪怕他明知道余暮声是为了在晚上吸他的血,才留他在身边。即便被咬得伤痕累累,他都能安慰自己:这是余暮声需要他的表现。这是他有价值的表现。
我的孤独是刻在骨子里的。
我的半魂完美的继承了我的孤郁质,摈弃了我的暴戾质。
我偶尔设想,如果当年分裂出去的那个半魂是带着我的暴戾质走失的,那它还会爱上余暮声吗。我们都是杂糅了暴躁和温柔的疯子。
我的这只半魂啊。
在余暮声睡着的时候,他不敢直接抚摸余暮声,怕打扰他的睡眠,就只敢抚摸他的影子。
他知道余暮声的心里和他一样没有光明。
但他希望余暮声不要怕。
因为他愿意和余暮声一起待在黑暗里。
互相舔舐。没有言语。
余暮声。
可以做你心里的红血树吗?
想在你心里扎根,发芽,抽枝,落叶。
对不起,擅自许愿你能成为我生命尽头的香丘。
半魂留给我——他的本体的最后的记忆,就是这样的诉求。
我笑他看不穿余暮声,或是看穿了,还在自欺。
余暮声能为情做到什么地步?
余暮歌啊余暮歌,厌辞我会帮你探探的。
顺便让我看看,你含有暴戾质的本体还会不会喜欢他。
知道答案的那一刻,我可以确定,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要杀死余暮声。
可是死去的记忆拉着我的衣角。
吵得我头疼。
认输吗。
怎么认输。
再一次睡死在他身上?
值得吗。
这世上只会有一个余暮声。
一个不学无术,不明事理,不知好歹的鲤鱼妖。
一个自私自利,自负自矜,自作自受的薄情郎。
一个满面玉色,满身烂疮,满肚鬼胎的余暮声。
一个拉他看月亮的绝色美少年。
玉盘似的脸。
我肖想用千百年来舔它的霜。
最好我能将他舔化,要他彻底融到我的污浊里,再不干净。
我在自己的永生和他的永生之间做出了抉择。
我最爱的。
我最恨的。
余暮声啊。
我的爱恨盘根错节,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