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
云辰愣了一瞬,而后失笑:“是不是被吓到了?”
云棉慢吞吞点头:“姑母说这个话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好可怕。”
那种自然而然的语气,那种天经地义本该如此的语气,就像一张没有任何漏洞的黑布,正迅速朝她头顶压下,准备将她整个笼罩住,让她再也见不到一丝天光。
云棉害怕了,所以本能想要逃离这里,想要逃离皇宫。
云辰命人端了蜜水给云棉,等她情绪一点点平复了,才牵着她到三年前的那方书桌后。
他又一次取下那副地图,在云棉眼前缓缓展开。
“小棉花看到了吗?”他温声问:“天下就这么大,而这片天的下面,来来往往的人,都接受着差不多的观念,你就算离开了皇宫,去了另一个地方,届时听到的,还是一样的话。”
三年前,他给她展开的,是四国局势,是战争和利益。
三年后,他又一次展开的,却是一张难以挣脱难以逃离的网,是世道对女子的束缚,是根深蒂固的观念。
云棉怔怔地问:“……我去边关,去另外三国,去四国之外,也还是会听到那些话吗?”
“是。”
他颔首的一瞬间,云棉只觉毛骨悚然。
“那我该怎么办?”她又一次将手按在这幅地图上,很用力很用力:“二哥,我该怎么办?”
她不懂,小孩子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一切都过于可怕,这个世界的所有人,所有女子,在皇后舅母说出那句话的时候,都好像被老天爷复制粘贴一样拥有了一模一样永远都难以挣脱的命运。
云棉不想拥有这样的命运,她才八岁,她想要自己的十八岁二十八岁直至任务完成死掉的那一年,都永远只陪在娘亲身边,而不是……离开娘亲,变成另外一个家庭的一份子,那对她而言,实在太恐怖也太窒息了。
“二哥,我只想和娘亲一样当大将军,当不成大将军也没有关系,只要让棉棉能够永远都陪着娘亲就好了。”小姑娘委屈地擦掉眼泪,不知道是在问他还是问这个世界:“只是这么简单而已,我难道也不能做到吗?”
云辰帮妹妹擦掉眼泪,俯身看着她,以往温润的嗓音莫名藏着几分锐利:“小棉花,那很难,需要你自己坚定,需要你变得强大,还需要你有足够强硬的后盾。”
他隔着衣袖握住小姑娘细瘦的手腕,牵引着她将那只手重新放在地图上,而后放开。
“小棉花,三年前二哥答应你会带你去看姑母,我们明天就出发。”他轻声道:“三年后,二哥再答应你,以后无论谁稳坐皇位,无论世道如何变化,我都会和大哥一起,护着你护着云临,你去做你想做的大将军,云临去赚他能赚到的钱,不会有任何人敢阻拦。”
云棉愣愣地看着手下的地图,这张地图保存得很好,笔墨依然清晰可见,上面还有她六岁时顽皮拍上去的巴掌印。
眼睛注视着这幅地图,脑袋里却不停回忆着二哥刚才那些话。
她不是五岁的云棉了,她已经八岁,能够听懂很多东西了。
懂舅母那番话的可怕,懂命运铺天盖地压来的恐惧,也懂二哥刚才那番话……到底需要付出多少代价承担多少后果。
“为什么?”云棉茫然地看向他,“二哥,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些?”
她又不懂了。
“……”云辰温和地笑笑:“小棉花,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和怎么办?无非是想不想和做不做这几个选择而已。”
少年皇子低头注视着桌案上这张四国地图,又想到了昨晚母后宫宴后,父皇的那番话。
“辰儿,难道你要将我这位置拱手让给云逸吗?”
云辰当时回答的很平静:“除了云逸,还有大哥,有四弟,父皇您又年轻力壮,不怕后继无人。”
“你大哥冲动易怒,厌文好武;你四弟成日不着调,虽然有些小聪明,可治国不是只靠那点灵慧,至于后面那些小的……云辰,你确定他们任何一人继位,都能如你所愿,能护着这个国家,也能容忍你们前面这几个兄长的存在吗?”
“辰儿,朕很清楚自己的儿子都是什么模样,你不天真了,别让朕失望。”
“……”
后来又说了什么?云辰已经不怎么记得了,只记得父皇那两句让他振聋发聩的话。
父皇说:“云逸非善类,国不可长久不定储君,与其将来让小辈们争抢得头破血流,不如朕早早定下,至于你的足疾……身为天子,身为人父,朕还是能够为你抗住那些压力的。”
父皇说:“云辰,区区足疾而已,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