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兄妹四人脚程虽快,但来得不巧,刚到明安居门前就迎头撞上侯爷崔培携沈氏从里出来。
夫妻俩一个满面阴云,一个无奈的赔着笑脸,明眼人一瞧就知这会儿不是说话的好时候。
崔柔仪看着几步外的沈氏,不由得脚步一滞。
耳畔回响着梦里沈氏的声声嘲讽,她第一次觉得母亲如此陌生,唯有那嘴角常挂着的一抹温柔的笑意还能勉强勾起些许熟悉的感觉。
沈氏年轻时是个天生丽质的大美人,如今虽上了年纪也依旧能看出七八分的好颜色,一双明眸似秋水,两弯黛眉如柳叶,朱唇皓齿,粉颊如桃,端的是般般入画。
当年媒人肯托举一把家世平平的沈氏,替她牵线高嫁到侯府做正头夫人,这张脸可占了不小的功劳。
崔柔仪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这副好相貌可以说几乎都是沈氏的功劳。
大约沈氏也知晓自己笑起来甚是好看,长年累月习惯面含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每每都能让怒气冲天的崔培偃旗息鼓,对着她发不起火来。
今日也不例外,崔培憋了一肚子气,对着沈氏那一张赏心悦目的温柔笑脸撒不出来,就把那三兄弟给提溜过来,昂着头叉着腰,中气十足的问道:“你们说说,崔兰她这是什么意思?”
老爹气急了哪怕姑母崔兰已做了有诰命在身的知府夫人,也还是大喇喇的直呼其名。崔岑轻咳了两声,恭敬的一拱手,肃立在一边不答话。
崔巍难掩桀骜本性,浓眉皱起别过脸去,似乎也十分瞧不上姑母这般别扭的做派,求人办事还要暗地里下绊子,忒不爽快了。
老实如崔岩也不敢张口,仰头佯装在看垂花门上一对飘飘忽忽的红灯笼。
以往这个时候,只有最得老爹偏爱的崔柔仪才能大着胆子搭话且不会被迁怒,但这会儿她心思不在这上头,只想静静等着看噩梦会否应验,生怕有所动作会搅了预言的准头。
这下沈氏少不得亲自上阵给倔驴顺顺毛儿,笑劝道:“不过是略迟了几日罢了,侯爷又不是不知道姑太太的小姑娘心性,还值得跟她置气?反正是夏家姑娘来借住,又不是姑太太要来。”
若是姑母要来,安阳侯府的屋顶非得统统重修一遍不可。三兄弟不约而同的暗暗叹气。
崔柔仪不比亲眼见过姑母搅弄崔府风云的兄长们,她从出生起就没与姑母一家打过照面,但也听闻夏姑父膝下单薄,只有一个闺女夏若蓁,想必是极疼爱的。
对心高气傲的崔兰来说,给兄长崔培低头堪比活吞苍蝇,这回为了给夏表姐铺路,姑母能把姿态摆到这个份儿上也算难为她了。
毕竟管她迟了几日,终究还不是巴巴的送了年仪来?
可惜崔培脾气太直,连亲妹妹的面子也是说不给就不给的,当着四个子女及一众大小管事的面,冷哼着一拂宽袖,扭头撂下一句:“哼,随他们送不送,安阳侯府也不差这点子东西。”
这话说得可真算重的,一干人等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一张嘴蹦出个“夏”字来火上浇油就糟了。
既无人出声再驳,崔培也就不再啰嗦,只同正低头数蚂蚁的小女儿柔仪打了声招呼就抬脚去了内院书房,把几大车的东西并随车远道而来的夏家仆从统统都留给沈氏一人张罗。
崔柔仪深知老爹撒气的法子向来只有一动一静两项,一个是去马场狠命抽鞭子驯马,另一个就是去书房闷头乱写一堆看不懂的狂草。
去内书房的路上少不得要上上下下几道台阶,只看梦境的预言准不准了。
沈氏好似习惯了崔侯爷的执拗脾气,并将此不放在心上,自领着一班人慢悠悠的往前院而去。
路上对着一帮心腹婆子,沈氏还不忘半开玩笑似的埋汰崔氏父子一句:“我算看出来了,巍哥儿的脾气就是从侯爷这儿来的,父子俩一模一样!”
崔柔仪亦步亦趋的跟着沈氏,心里默默补了一句:姑母的脾气才是与老爹一模一样呢,真真一对如假包换的亲兄妹,二哥比起来还差点火候。
这可怪不得崔柔仪这个做闺女的不向着老爹说话,崔培其人论脾气是绝对算不上好的。
在他二十啷当岁的时候,许多世交叔伯就委婉的说过:“崔培这小子有点儿轴、有点儿拧、还有点儿倔。”
所幸硬脾气虽易得罪人,但在带兵打仗上却十分相宜,从尸山火海里拼得一身功名后,崔培这家伙更添了几分傲气,颇有些目下无尘的意思。
这么多年下来,军中能叫他看得上眼的年轻儿郎都数不满一只手,连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亲儿子崔巍也没听过他几句像模像样的夸奖。
不过崔培实在是既有本事,又有气运,如今一半靠着自身军功,一半靠着祖宗余荫,已跻身非亲信勋贵不授的一品都督,在京城里是要声望有声望、要地位有地位的实权人物,外人说起来连脾气差都变成了“肃穆端方、刚直不阿”。
嗯,世人大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