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1 / 2)

临近春闱,京城的大小寺庙比正月里还要更忙上几分,不论坐落在何等山高谷深之处,只要神佛灵验,都是山上山下一片香雾迷蒙。

崔培虽躺在床上下不了地,但心里记挂着有望光耀门楣的长子,自也不肯落于人后。

入了二月的第一日,他就催促着沈氏张罗去佛前替崔岑祈福许愿的事。

沈氏先前私底下刚对着王嬷嬷好一通怨天尤人,但就如云头急雨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从不在人前表露分毫,崔培一说起此事她就道:“早就定好了日子了,等侯爷想起来都什么时候了。”

崔培素来放心她这个温柔良善的继母,便没什么好说的,倒是王嬷嬷主动补了两句:“侯爷只管放宽心,岑哥儿那里不仅有夫人盯着,二姑娘也出了不少力,保管顺顺当当的送咱们岑哥儿下考场。”

王嬷嬷可不是为了奉承崔培而空口胡绉,这几日崔柔仪成天围着崔岑的不秋居转悠,崔岑下春闱所用的一针一线、一笔一纸她都借着各种名堂暗暗查验一番。

她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都快和萍儿姐姐长在一块儿了,每日在沈氏跟前只得空露个脸而已。

不过这样也好,她既不在跟前,沈氏便没刺儿可挑,夫妻间也少为她而呲火星儿。

如此一来,沈氏对崔培又恢复了那一贯粉面微含三分笑的常态,并且还分得出精力把面子功夫做得滴水不漏。

从二月初一到初四,沈氏不辞劳苦一连四天领着大小家眷把京郊四大名寺俱拜了一回,洒下的香火钱像扔白面馒头似的恨不得用簸箕来装。

这还不够,连二十四斤灯油的大海灯也一并供奉上了,要不是住持拦着说哥儿年纪尚轻怕压了寿,沈氏直要往四十八斤去了。

那架势就跟崔家是开油铺的,旁的都不论,灯油管够!

这一大趟走下来别说浑身懒骨头的崔柔仪撑不住,连吃了好几天的素斋,崔静仪也是一脸菜色,坐着与沈氏对账都蔫了吧唧的。

一众女眷里就只有常年充尼姑的三太太佟氏轻松如常,甚至白天爬山磕头,夜里还能抄出一大摞经书用于在佛前焚烧。

便是叫她从山脚下三步一叩首的为岑哥儿祈愿她都敢点头,心诚的仿佛是崔岑的亲生母亲一般。

虞妈妈怕崔柔仪少不经事看不分明,晚间给她补功课时特意提点她:“三太太是拿足了诚心不错,但说到底是为了大姑娘受益,若有个得力的堂哥撑着门庭,日后去了婆家也能多得几分高看,不然叫她们孤儿寡母的靠谁去?”

崔柔仪想一想也是,三叔父是指望不上了,大姐姐的一身荣辱便都系在了大房,只有大房好了她才能好,大房若倒了她就无枝可依了。

对于眼下一个大腿也没抱上,仍在孤军奋战的崔柔仪来说,必要时大姐姐静仪倒算半个可信的同盟,若有她在沈氏那里说不成的事,或许可以找大姐姐试试。

她相信,像大姐姐那样通透的人,必定能权衡清楚其中的利害。

但崔柔仪没想到的是,头晕眼花脚发软的拜够了一众菩萨还不算完,崔家因有三老爷崔增在道观里带发修行,便要比旁人家多一个去处。

沈氏又赶在春闱前两天点齐了人马,带着哥儿姐儿们杀至城西的清水观继续豪气的大把挥洒银钱,顺道看望一下苦哈哈的三老爷。

清水观不像旁的名刹古庙大多独占山头,它偏偏置身在一个野意幽幽的山坳里。

深林如青衫,流水如拂尘,黄墙黑瓦的清水观穿戴上这幅打扮,颇有几分避世隐修的谪仙之形。

唯一不好的是去那里只有一条崎岖难行的小路可走,一路乘车过来颠得崔柔仪骨头都要散架了,遂暗自腹诽:这道观也不想法子捐条好路出来,躲在这山沟沟里是生怕有人来送香火?

崔柔仪仔细听着一阵马蹄嗒嗒声渐渐靠近,猜测是二哥崔巍来陪她这个独乘一车的落单者了,便靠在车窗边低声叹道:“三叔父竟选了这么个地儿修行,连路也不大通,何苦来哉。”

果不其然,车外传来崔巍的沉沉低笑:“就得这等小观才好通融一二,换了那些规矩严苛的大道观,张口闭口的修行忌讳,三叔父哪能这么轻松,怕不如干脆出家算了。”

“唔,我说呢,怎么也不选个香火旺盛之处,落在这么个偏僻小地,旁人别以为是有意躲起来捣鼓什么似的。”

山路颠簸,崔柔仪靠在车窗边说了两句就一连磕了三下脑袋,只好不再多说了。

好不容易捱到马车在道观门前的青砖平地上停下,崔巍翻身下马轻巧落地,抢在崔岩之前来扶崔柔仪下车,又回头悄悄瞪了崔岩一眼。

崔岩这才讪讪的缩回手,转头去搭了一把大姐姐静仪。

待沈氏领着佟氏母女走在前头先一步进了道观,崔巍才一手紧紧拉着四处探看的崔柔仪,一手拍了拍崔岩的肩膀,为方才的事小声道:“今日是来看望三叔父的,自然得捧着静仪些,不然母亲在三叔父面前岂不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