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正午,快到了摆饭的时候,然而捧着食盒的丫鬟们连靠近屋子也不能,均被单妈妈虎着脸赶到了侧面的耳房去。
屋里王嬷嬷和静仪均是一脸窘态的沉默着,崔柔仪从小杌上起身,走到沈氏面前诚心认错:“从前我懒惰愚劣,枉费母亲一片慈心,母亲要怎么刁难责骂我,我都无话可说,听凭母亲处置就是了。”
沈氏微微一怔,似是没有想到她服软得这么干脆,看过来的眼神里那点隐隐流动的光彩晦涩难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崔柔仪不妨更开诚布公些:“但是还请母亲不要真的弃了我,我也想跟着您学些御下之道,以及待客交际之礼仪、理家管事之要义、田庄庶务、收支算账,乃至识人辨事的本事。这些林林总总大姐姐是早就得心应手了,而我……”
崔柔仪将这些安顿后宅必备的本事一一罗举,娓娓道来,语气里还隐约夹杂着一丝羡慕和懊悔。
一旁的崔静仪听着听着不自在的低下头,只盯着脚尖看。
她确实是沈氏母女不和这桩旧案中的最大受益者,此时不好出言打搅,便悄悄往帘后退了出去。
沈氏斜瞄到静仪不见了身影,对柔仪更没了好气:“行了,你用不着勉强自个儿,我何时说不管你了?你的吃的穿的哪样不是我来料理的?何况你爹早就一切为你安排好了,我说了又不算!”
“倒是静仪,我再不管她谁还管她?她学好这一身本事自有她的用处,你呢,指望你爹和你兄长们就成了。”沈氏任凭女儿说再多,也只搬出了女儿平素用惯了的护身符,四两拨千斤的回击一番。
柔仪眸色一黯,声音低落下去:“如此,不用老爹安排,我也知道母亲为我预设的去处了。”
老爹或许还想着让她嫁个世宦权爵家的次子幺儿,跟在嫂子们后面划划水也就能混个体面的日子了。
大家族至少公爹婆母在世时是绝不会分家的,有嫂子们在前头顶着,她可以好几十年都不用操心家务琐事。
而母亲则压根没想把她往高门豪族里送,所以才气定神闲的打定主意彻底放手什么也不教。
若由母亲安排,那她将来的出路大约像夏家姑母那样找个脾气极好的耕读人家,不上不下的混个官太太做做便了了。
沈氏对她的这般规划,柔仪早该在虞妈妈一声一声的叹息中联想到的,现下非得让沈氏把话说到这份上她才醒悟。
倒弄得自己像被彻底抛弃的小猫,即使躲在屋檐下也依然被风吹得淋透了雨。
柔仪一阵冷刻的自嘲过后,突然又想到一个念头,抬头目光炯炯,脱口而出:“母亲有没有想过,我这样什么也不会,若是有一日家里败落……”
“住口!”沈氏一声喝断,重重拍了下桌子,手边茶碗的盖子几乎跳了起来,“你大哥这才刚考上进士,何来的晦气之言!”
这回可不是柔仪把她大哥搬出来挡煞的,是沈氏自己不自觉的提起了崔岑,而后便显现出不同寻常的急躁之态来。
柔仪冷眼旁观着沈氏像只刺猬一样坐不住站了起来,伸手狠狠在她额头点了一下,冷声道:“你胡说什么呢,别说我不管你,就是你爹也不管你了,你大哥二哥哪个不能撑起门庭?他们能舍得不管你?”
“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便是你想让崔家败落都难,好好的把心揣进肚子里罢!”沈氏黑着脸色一抖帕子,攘了攘口鼻又坐下了。
别人或许不懂,但在场的两人一个是伴她几十年的奶母,一个是梦里预知后事的亲生女儿,她们岂能不知沈氏这陡然又急又气是为什么。
沈氏才不是为了女儿半句虚言所怒,只怕她着急的是崔岑的地位一日比一日稳固,拉他下来难如登天。
连崔巍也在军中稳步向前,越发衬得她亲生的崔岩一事无成没个着落了。
但沈氏毕竟是掌家多年的主母,饶是柔仪知道她心里的真实意思,也难以在话面上找出错处。
沈氏这番话就算一字不漏的传进侯爷崔培的耳朵,听起来也只是夸赞两个哥儿出息,顺带教训女儿出言不吉罢了。
柔仪早知母亲苗头不对,但依旧被沈氏这般火星乱迸的反应吓到了,后退两步差点腿脚一绊席地而坐。
王嬷嬷看她满面惊恐的样子,只当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被母亲如此吼声训斥难免害怕。
又估摸着她方才要问的是“若家世败落我什么也不会,该何去何从”,遂心内一叹:没心没肺的二姑娘真的是开窍了,都晓得忧虑将来了。
为替沈氏遮掩失态,王嬷嬷走上来劝慰柔仪道:“瞧姑娘这一句赶着一句的,都说到哪里去了。咱们崔家立世百年,故交遍天下,哪怕真的一时不得志也总有人拉扯一把的,何况咱们侯爷正当壮年呢。”
柔仪心里冷笑不已,面上只低头不语。
她刚才想问的是若这个家败落,她什么也不会也寻不到什么好人家,对彼时精疲力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