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2 / 3)

润坚硬的矿物对他而言是全然陌生的。

所以他很是委屈,又很是怨愤地将她放下了。

“小人是一片好心!”他嚷道,“帝姬不该——”

帝姬已经来不及同他讲话,只是手脚并用地奋力往回爬了,一边爬还一边匀出一口气,冲他嚷,“快跟上!”

她的存在依赖于秩序。

当秩序崩塌,她被剥夺一切身份后,她就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即使没人对她本人起什么坏心思,她也注定是活不下去的。

当然,她可以趴在阿皮的背上,被他跌跌撞撞地背出秦岭。她虽然很弱小,但他是个人熊一样的身材,那就不会有人去主动招惹他——况且他又是个头脑简单,性情耿直的人,他依旧被束缚在头脑里的秩序中,因而对她来说是最好的一条路。

她可以就这样逃回去,但然后呢?

这条路是只能往前走,不能向后退的,后退一步,她又变回白鹿灵应宫里的年幼帝姬,又有许多人夺回了天然就有的立场,以年长者的身份来管教她。

在一片混乱中,她抓住了一个正在努力维持秩序的禁军士兵,“让他们拿起弓箭!”

禁军就很懵,“弓,弓箭何用?”

“射死一名逃兵,”她高声道,“赏万钱!”

有人试探性地弯弓搭箭,立刻有人跟随。

帝姬夺了一面旗,挥舞着指向下山的方向,“结阵!结阵!搭箭!开弓!”

在她身后,依旧有人往下跑,可一见到结阵的士兵,立刻又转身跑了回去。

她就这样守了不知多久,直到一个人影出现在这条山路的上方。

那是浑身浴血的花蝴蝶,他提着刀,身上的甲胄被砍出了一道道的缺口,整个人狼狈极了。

可他的眼睛又明又亮,“帝姬!白鹿营幸不辱命,斩首数十,擒贼‘黄羊角’及贼众百余!”

跟在他身后的小内侍立刻就趴在了地上,“帝姬!咱们赢了!”

往山上去,竹椅颠簸着,帝姬坐在竹椅上,也晃一晃。

身旁依旧跟着一群人,止不住的兴奋,止不住的叽叽喳喳。

帝姬很沉默。

帝姬一直低着头,不去看花蝴蝶,花蝴蝶小心闻闻自己的臂甲,就也跟着皱眉,小姑娘那样爱干净,又是个长年修道的,肯定是被血腥气吓到了。

他就做梦也猜不到帝姬是因为尴尬。

她太激动了,激动得差点就喊他一声“爹”——真心实意的那种。

虽说他俩相处原有些不愉快的黑历史,可她亲爹也没着调到哪去啊!

所以她就需要点时间,为了平复一下心情,她终于找到了一个话题:

“怎么会有兵士逃下来,胡言乱语呢?”

“嗨!”花蝴蝶说,“新兵差不多就这个鸟样。”

她又把头低下去了,这位都头赶紧就告罪,“臣失言。”

看她不吭声,又赶紧没话找话,“臣见林中似有交战,未知……”

“有逃兵动摇军心,”她说,“我下令将他们射杀了。”

花蝴蝶就牢牢地把嘴闭上了。

她的新兵们主动出击,打山贼一个措手不及,还有人慌乱崩溃临阵脱逃,那黄羊寨的慌乱就只有加倍加倍超级加倍的。

晨光刚刚照在山上,大部分山贼还没睡醒,站岗放哨的被花蝴蝶开弓射死几个后,剩余的才慌慌张张开始大喊大叫——他们在慌乱下甚至想不起吹号角,或是敲一敲焦斗。

战斗就这样开始了,山贼固然是懵圈的,可新兵一见到敌人,也早将阵型什么的给忘了,差不多就是靠着一腔血勇往上冲,能砍倒一个,周围的士兵就接着砍下一个;要是被砍倒一个,周围的士兵就瞬间腿软。有几个流民很是悍勇,尤其他们还是亲兄弟,并肩作战,接连砍翻了几个士兵,于是就爆发了一波小溃败。

好在花蝴蝶最后冲进去把那几个流民给戳死了——到底是个班直,战斗素质碾压了一众土狗。

山贼方很快就彻底溃败了,剩下的任务就是痛打落水狗,将他们从茅草堆里翻出来,将他们从房梁上戳下来,将倒扣的大水缸砸碎,将他们从水缸里揪出来。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泥坑里的战争,耗时约七天整。

黄羊角是已经跪在地上了,可当他看见那个被竹椅抬上来的小女孩儿,以及她身侧侍立的小内侍时,他那混沌的脑子想不全这场战争的真相,但他还是惊愕且气愤地大吼一声,并且尽全力想要抡起拳头,冲向策划这场阴谋的人——

几根长矛一起戳向了他的后背,将他死死钉在了黄羊寨大门前的泥土里。

他死不瞑目。

帝姬坐在竹椅上,有阳光洒上她乌黑的头发,这温柔的热度将她紧紧包裹住,烘干了她发间的露水,烘干了她内心阴冷潮湿的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