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梦到了那个雨夜。
夏季特有的飞蛾绕着路边的灯光飞。
横滨的街道积攒了水,踩起来能带上一连串湿意,坂口安吾独自一人驶车开进一条靠海的偏僻小道里,待到暖橙色的灯光一盏一盏被抛却在雨幕中后,他终于到达了一处略显寂静的空地。
在那里,高大废弃的楼房一幢一幢压下来,将其包围得让人喘不过气。
早年在泡沫经济的冲击下而空置的楼盘在不久后将被拆迁,在一个普通的夏夜雨天里,几乎没有人会来这里,这一点倒是方便了他这种需要与他人交换情报的间谍。
很快,他就眼尖地瞅到了空地上站着的一个人影。
那人撑着黑伞,笔直地站在刷刷而下的雨幕里,仿佛一座沉默已久的雕像,坂口安吾看不清对方的脸,只隐约瞅到了伞下垂落到纤细的小腿的裙角和一双高跟鞋。
他瞬间皱起了眉。
倒也并不是因为对方可疑,虽然因为双方的保密性质,他到现在都并不知道此次与他见面的人是谁,但是一直以来的卧底工作都完成得很好,坂口安吾自认这次的行动值得信任,他对此并没有觉得多么危险。
另一方面,他也没有对女性有歧视的想法,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有些女性在这方面能多出色,甚至比男性更厉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就是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来得没有出处,对于一个常年卧底在港口mafia、又周旋于异能组织MIMIC的异能特务科间谍来说,按照以往的经验,一旦有了这种预感就该立马转身离开,终止这次行动。
但是,那种隐隐的不安却像线一样牵着他这个内心抗拒的木偶,在某种程度上催着他下车,撑起了伞,迈步走向了她。
终于,当站在了她的面前,滂沱的雨水打湿了双方的鞋子和衣角后,他才知道那种不安的来源——因为他看见她抬起了伞沿,显现出了他最不想看见的那张脸。
也是那一刻,心中犹如重石沉沉坠落,他蓦然感觉到了身体与脚步的沉重。
不远处,停在那的车打着晃白的车灯照来,雨幕中算得上缥缈的不知是照远的光晕还是其中清晰可见的细密的雨丝。
他看见灯光拖长了他们的影子,有晶亮的雨珠跳上了她长长的眼睫,她看着他,目光平静,与以往任何时候都没有区别。
是的,以往。
他认识这个人,过去他曾经多次见过她并听人提起她,从自己友人的嘴里。
对此,他突然就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身为三重间谍的理智紧紧拉扯着他的嘴,让他的声带扭在一起发不出一点声音。
最终,他们只是沉默着交换了带有情报的物件,那场雨下了很久,久到一整晚都没停,大雨掩盖了很多很多的声音,他在那站了多久、又安静了多久,坂口安吾已然忘记,只记得当时夹杂在盛大的夏雨中的最后一句话,被时光打得破碎与虚渺。
……
“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
我站在病房里向坂口安吾汇报这两天的工作的时候,身后的梦野久作正使劲拉着我的发尾,吵着要离开这里。
今早我一起床就接到消息说,坂口安吾在昨天夜里醒来,并且正式转入了普通病房。
原以为他会想要安静地休息几天,毕竟平时他一直处于高强度的工作状态,如今还受了伤,但谁知他醒后没多久就致电给我,让我赶到他身边去。
于是,我带着梦野久作来到了他所在的医院。
见到他时,他的精神状态有点堪忧。
虽然坐在病床上,表情很清醒,但乍一看见我,他的眼角就肉眼可见地抽动了两下,我的同事在一旁体贴地为他递上了圆框眼镜,他套着颈托的脖子一动不动,却还是出声问我:“梵妮莎,我记得自己好像只让你远远监视他而已。”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梦野久作。
青年微冷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我一动不动,双手背在身后,以站军姿的姿势板正地回答了上司的兴师问罪:“因为我觉得这样能更大程度减小被他诅咒的人群的范围,武装侦探社的太宰先生这样拜托我了,在您的命令和他的请求中我觉得后者可以同时满足您和他的期望。”
闻言,坂口安吾坐在病床上捂住半边脸撑着脑袋,似乎很头疼似的,若非颈托还套在他脖子上,他看上去简直想垂头抢地,撞死自己。
“原来是太宰说的……”他发出了像死神来临般恐怖的、阴郁的声音:“那他大半夜打电话来说我竟然放任下属去做危险的事情是什么意思?”
“不必介意,安吾前辈。”我平静地告诉他:“他昨晚也打电话给我了,而且是打错了电话,他喝了酒,估计当时脑子不清醒,才会对您那样说。”
“……是吗?”他抬起头来,看着我,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
正巧话题的主角说到就到,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