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开心的话,吃点甜的会好很多。”
马龙找到裴涅禾的时候,她坐在长椅上发呆。他走过去把蛋糕和勺子递到她手边,她接过去,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他坐下。
“没有不开心。”
“继科有点过分,我知道。不开心也没关系,没有人会怪你。”
裴涅禾低着头,晃晃脚,不知道该怎么讲。按理来说,她应该是要痛哭流涕的把自己的悲惨遭遇说出来,然后被开解,然后美美逆转成就自我成为世界第一——这是小说的惯用套路。但是她并不是这样的性格,也不习惯倾诉。
现在这种情况,好像触发她难过的点的人是张继科,她应该疯狂的指责怒骂,但是她也说不出口——拜托,旁边的人是他队友诶,要骂也是和自己的队友骂啊,也是银牌的张丹姐应该会愿意听。
但是,但是她看着手里草莓特别大的蛋糕,看着他特别关心的目光,突然就有点想哭。奥运以后,大家不说,但她能看出来,大家都很失望,所以没人像他这样,这样特意安慰她——许昕还小,也没受过太大挫折,家人们都不太了解冰上运动,只会和她说下次再接再厉。可是,她已经十八岁了,再来一个四年,她真的滑的动吗?就算她真的能滑到温哥华,她又拿什么和那些十六七岁的小朋友比?
她最后还是说了,她觉得自己不能再憋下去了,而面前这个不熟的人就是最好的倾诉对象。
“…张继科没错。银牌确实没什么厉害的。”
马龙摇了摇头,认真的看着裴涅禾的眼睛,
“所有站在那个场上的运动员都是值得夸奖的。”
裴涅禾也看着他,轻笑了一声,
“是吗?是吧。但是我不一样。你先别说话,你听我讲完。
“我刚才看着里面坐了一桌子的奥运冠军,突然就很难过。其实我本来也可以的,但是我冰鞋卡到坑了,跳空了,我差了0.86分。你看,都这样了还只差0.86,原来那个金牌肯定是我的,对吧。
“四个月了,我一直在想,那个坑到底是不是别人故意的。这样不好,可是我忍不住。
“十六岁才能参加澳运会,上一届盐湖城的时候我才十四,没有参赛资格。所有人都和我说下次再战,下一届我都二十二了,我不确定我能滑动。
“我十六岁之前,参加的所有比赛都是金牌,当时不论是国内还是海外,对我的评价都是''中国花滑的天降紫微星'',他们说我是凤凰,我当时的目标是大满贯,就是大奖赛、世锦赛、奥运会全金……我现在充其量是个大满亚。
“大家不说,我都知道。大家都很失望,大家都对我寄予厚望,我还是搞砸了。
“我不一样,银牌本身就是一种失败。我失败了三年了,我上一枚金牌,还是零三年。
“主要是,我脚有伤,我已经打了两针封闭了,我不确定我能不能坚持到下个四年。”
裴涅禾让他不要说话,马龙就坐在那儿静静的听,裴涅禾说完了他才开口。她讲了这么多,他也算是听明白了——竞技体育,都是遗憾。没有一个运动员是不渴望金牌的,可是竞技体育注定有输有赢,这才是它的魅力。马龙自己也希望每一场比赛都是冠军,可是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人的人生没有遗憾,也必须接受这些遗憾。
“你喜欢花滑吗?”
“…喜欢。”
“你滑冰是为了拿金牌吗?是为了满足别人对你的期待吗?你还记得为什么开始学花滑吗?裴涅禾,问问你自己。”
为什么学花滑?
四岁的时候,在电视上看到陈露拿到了世锦赛季军,当时觉得她好漂亮好漂亮,动作好优雅好优雅,想成为她,求着父母去冰场学花样滑冰,徐州没有专业教练,就只能自己瞎滑,再大一点就直接去了北京,最后练着练着就进了国家队,成为了陈露的接班人。第一次见到陈露的时候,她只有九岁,就是刚进国家队那年。
她看着陈露,遥不可及的偶像就站在自己面前,她总觉得有些虚幻,不敢相信,偷偷掐了自己一下,都不敢相信痛觉是真实的。陈露笑着和她打招呼,摸了摸她的头,
“小禾,好好滑。”
她抬头,冲着陈露笑的特别灿烂,
“我会的!”
后来,十岁的时候就在第一次在世界大赛崭露头角,陈露知道国内的训练体系已经不足以发挥出她的水平了,特意帮她申请了去俄罗斯进修的机会。她在俄罗斯断断续续练了近六年,发育关的时候,正式回国训练。
都拿到外训资格出国了,教练是米申教练,和普鲁申科是同一个,他拿了金牌,她差0.86——她怎么能不遗憾,怎么能不对自己失望?明明在俄罗斯队内赛,和俄罗斯女单比赛的时候,她也不止一次拿了冠军,明明青年赛的时候,她基本没下过那个最高领奖台。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看中金牌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