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涅禾撑着头，看似很认真在听记者讲话，时不时还点头表示赞同，实际上一个字也没听进去，除了在想等下要怎么应付记者的问题，就是在想过会儿要怎么和羽生结弦好好谈谈。

记者：“说到竞技体育，最不缺的可能就是遗憾了，大家都有什么遗憾方便分享一下吗？”

听清问题的那一刻，裴涅禾控制的完美表情差点龟裂，一直凝视着屏幕上自己的小方块的眼神带着点不可置信的移到笑容满面的记者脸上。她承认她当时真的很想脱口而出一句你哪来的记者，但她还是忍住了。毕竟这话出自一个敏感人物，她如果真说了，估计得在热搜挂三天。

她没想着第一个开口，虽然这场直播里的六个人，她是唯一一个女性——但采访就没必要讲究什么女士优先了吧？这种话题她才不要第一个开口。她一个不怎么上网的人都能天天看到网上剪辑她的各种视频和对她的各种评价，“一生都是遗憾”什么的，这个问题很明显就是冲她来的吧？

本来就烦，她觉得自己得组织一下语言。

她默默示意了一下在看她脸色的许昕。

许昕：“我的遗憾可能是，打的是左直吧。不过我不后悔。”

金博洋：“我的话，应该是四年前没能拿到那枚铜牌吧。”

武大靖：“一定要说的话，应该是这次的一千米吧。”

裴涅禾不太想在马龙之后开口，她没想到马龙会沉默这么久。自从那次莫名其妙的曝光后，他们俩之间那些陈年旧事就又被扒了出来，在十多年后重见天日。她甚至看到了他们有所谓的cp超话，热度竟然还挺高。刘诗雯一直以来都“蹬鼻子上脸”的无所顾忌，给她转发来了一些粉丝的产出，她虽然和刘诗雯说不想看这些东西，但还是偷偷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们写的还挺好的。不管是强行将结局改写转变成圆满，还是假设当年情形重新撰写故事的开头过程和结尾，又或者是一些架空世界，都是她梦中的样子。她不止一次想象过他们幸福的生活。她不会忘记，也忘不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她沉溺于虚无的幻境中不可自拔。回想起他名字与声音的喜悦、忐忑和苦涩，每个转身恍如初见。

不过最多的还是顺应现实的续写。他们所谓的bad ending，是他们的real ending。其实裴涅禾不想看的，看这种文和自虐般回忆过去有什么区别？但她还是看了，只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些。那些虚假的东西总会散的。

记者：“裴教练？”

裴涅禾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抱歉，刚才走神了。”

她想的有些远了，明明只是在想，她不想听马龙的遗憾而已。或许是因为心知肚明自己的遗憾一定刻着他的大名，所以不愿意听吧。她怕他的答案与她无关。

她更怕他的答案与她有关。

人毕竟总是贪婪的，如果他真的大方的说出他的遗憾与她有关，她会紧抓这根来之不易求之不得的稻草不放，努力的寻找一个又一个他爱过她的细节，然后永远困在这场早已只剩她一个的独角戏里无法脱身。就像她不断的翻着他以前的社交账号一样。

不过她知道他不会说的。

她也知道这场戏早就散场了。

裴涅禾：“大家不是都在说什么，裴涅禾就是由遗憾构成的吗？我的遗憾太多了，如果非要选一个最遗憾的话，我选那两块奥运银牌。”

除了这个回答，她能说什么呢？

马龙沉默的抿紧了嘴。

记者：“龙队呢？”

马龙：“我啊？我……”

他看上去似乎在挣扎着什么，裴涅禾不是很在意。横竖不过就那几个事不是吗？能被他说出来的。早就知道结果的事情是不值得期待的，不是所有人生都像小说一般幸福美好，男主和女主克服各方阻挠和各种困难，解决了千种万种的误会，然后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就算这个世界是一本受别人操控的小说，她也不会是女主。

是女主也不会解决什么。

马龙：“我没什么遗憾。”

看吧，她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这人就是这么没劲，编都不知道编一个。

她突然开始好奇，他刚才在纠结什么。在思考自己哪场比赛没比好？在想自己和谁有什么误会没解开？还是在回忆有什么让他难以忘怀的事情？反正不会是在想她。裴涅禾没那么自恋，也不会觉得马龙像她一样耿耿于怀，他有她梦想中的幸福家庭。

马龙在想，裴涅禾是不是在说谎，他希望她没有。

但是他说谎了，他的遗憾是裴涅禾。

他没说，那句话不管是对他自己，还是他的家人，又或者是对裴涅禾都是一个很没有担当很不靠谱的一句话。况且这是直播，没必要说出那种令人浮想联翩的话。他的遗憾只是他错过了少年时最喜欢的人。

也只是少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