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门前有一条河,上游是上溪村,下游是下流村。
清澈的河水平缓向东流,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像一块被清风吹拂的丝绸,轻柔而光洁。
对岸的斑叶芦竹丛里歪坐着一位老大爷,胳膊夹着一根细竹竿制成的鱼竿。大爷此刻斜靠着芦竹打盹,全然不在意鱼儿是否上钩。
看着大爷悠闲惬意的样子,宋葳蕤不禁笑着摇头。
她提着镰刀挎着竹篮,沿着河岸而走,镰刀背轻轻拂过河边油绿的箬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走到一大片繁茂的草丛边停住脚步,宋葳蕤蹲在地上掐了一片雷公根的叶子,放入口中咀嚼,清凉苦涩的味道在口中弥散。
雷公根被枯枝烂叶缠绑着,她用镰刀的尖端拨开四周枯黑的茎蔓,将雷公根连根拔起。
雷公根有清热解毒、消肿止痛的功效,采回去既可以煮成凉茶,也可以用来制药。
上回从仁春医馆抓的药宋葳蕤还没煎,正好也是一些散瘀止痛的药材,因而她打算用这些药材给梁以讷做一个散瘀膏。
毕竟,他手臂上的紫黑淤青是她用铁铲拍出来的,想起来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竹篮里的雷公根堆得凸起,她用手压了压,又塞了一些雷公根进去,直至竹篮满到塞不下才肯罢休。
她提着竹篮往回走,远远的就看见家家户户的烟囱里不约而同地冒起缕缕炊烟,靠的越近饭菜香气越浓郁。
各家各户院里、路边坐着老人,或闲话家常,或纳鞋底,或剥山核桃……几个稚龄小童围着老人追逐打闹,或嬉笑着滚到地上,一派人间烟火气息。
若是人们每时每刻都不争执、不吵闹,日子过得多舒心惬意啊。可是,舒心惬意的基础是衣食无忧,何时才能让所有人都衣食无忧呢?
宋葳蕤忽然一笑,她嘲笑自己莫名地生出一个宏愿,她也不过是个平头百姓,何必去操皇帝老爷的心思。都是底层草根,只管各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心就那么点大,别什么都往里头装,既帮不了别人,也苦了自己和家人。
她默默收回视线,将镰刀横在竹篮上,双手环抱着竹篮,闷头加快脚步,一路飞奔到家中。
听到院中的动静,二嫂从厨房探出脑袋,喊道:“回来啦,快去净手,马上开饭了。”
宋葳蕤在井边打水洗手,隔着一堵厚厚的泥墙就闻到了一股炖肉的香气。
二嫂做了笋干焖肉,笋干沾满了鲜滑浓稠的肉汁,嚼在嘴里咯吱咯吱的,既脆嫩又有韧劲。五花肉被焖得入味,肥油被炖得融入汤汁,吃起来并不油腻,入口即化。
说起来,她来梁家已经吃了好多顿肉了,从前在宋家,一天两顿粥,稀得能照见人影。梁家这么多张嘴,一天吃三顿,还有肉吃,在农户里算日子过得不错的了。
院子里晒了一堆毛栗子,绿茸茸的毛球像一堆小刺猬趴在地上。覃文淑端了个小竹凳坐在院中,拿着剪刀剥毛壳。
宋葳蕤打了一桶水将雷公根冲洗了几遍,又把砧板和菜刀拿到院里,放在高凳上,一边剁碎雷公根一边跟二嫂唠家常。
“二嫂,这么多毛栗子能剥出多少栗子仁啊?”
“嗯——”覃文淑扒了扒面前的栗子堆,估量片刻后,说:“这一摊约莫五十来斤,差不多能剥出二十斤板栗,再剥了壳的话,少说也得有十五六斤栗仁。”
“这么多啊,吃得完吗?”
梁家平时不吃栗子,只有做油茶时会放一点,宋葳蕤一听十几斤,总觉得能吃好久。
“每次做油茶都放些栗子,足够吃半个月了。”覃文淑一边扒毛栗皮一边说:“这玩意儿山里多的是,等这些吃完了,我带你去山里再弄些回来。”
说话间,一篮子雷公根已经全被宋葳蕤剁成泥了。手腕累得酸疼,她放下菜刀缓一缓,蹲在二嫂旁边看她剥栗子,搓着下巴想了想,说:“这么多栗子,送到栗山县去卖啊。”
覃文淑看着她,“你知道栗山县为何叫栗山县吗?附近山里多的是野栗子,多了大家就不当好东西了。”
二嫂抓了一把剥好的板栗掂了掂,继续说:“要先去山里打栗子背回来,剥壳也费功夫,五十斤毛栗子才出十五六斤栗仁,还要把栗仁背到栗山县去卖,花了这么多功夫折腾,栗仁也不过六文一斤。”
“才六文?如此想来,确实不划算。”
宋葳蕤叹了口气,懒懒地起身,本以为找到个赚钱门路,没想到行不通。
宋葳蕤找了块干净纱布,将雷公根的泥裹在纱布里,用力绞着纱布,挤出一大碗深绿色的汁液。
她先做了两碗生冲雷公根,一碗给二嫂,一碗给自己,前两天被大嫂气得上火,赶紧喝些凉茶败败火。
生冲雷公根不怎么苦,就是有浓重的生涩青草味,她喝习惯了,倒没什么。二嫂不想拂她好意,蹙着眉头咽了几口,宋葳蕤一眼就看出二嫂喝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