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生能有几次一见钟情?我大概是狂热的一份子,不想在她面前把爱藏到阴暗的一部分。”
——德里希在给堂兄弟弗伊格特的信中写到
第三幕 阿喀琉斯之踵
兹瑞安知道这是梦,为了这个梦他已等待无数个夜晚。
圣诞的礼物如深夜的火把将他燃烧,香槟色的星云在兹瑞安身下揉搓出褶皱,一颗颗若隐若现的黑痣让兹瑞安爱不释手地覆在掌心,像牛奶色的夜空上点亮的星星。
他意图在手心中刻印下一枚与她相仿的痣,肆意品尝伊甸园苹果的柔软血肉和坚硬骨骼,果皮下充斥着人间的诸般烟火,揉着夏日的果香,花蕊的背后隐藏着粉嫩的天堂,四季在兹瑞安手中化成一滩水,而固执的灵魂仍在冰河下结冻。
梦中的阿蕊娅被所支配的兹瑞安,如初次见面般的神情中沉着罕见的哀怨与善良的温顺,阴郁的灵魂令人悸动,兹瑞安尝到她发丝间的沙粒,从指缝溜走的泪贯穿了一个男人的一生。
神明的赐犒,在育蕾的时节,催发鲜嫩的花苞,而他想将万物一口吞下——兹瑞安咀嚼着口中鲜嫩的牛肉,他因自己这份荒诞的心思而露出讥笑,身处灯火通明的餐厅里却心不在焉地听着父亲准备圣诞夜前夕举办宴会的决定。
若是一年前,兹瑞安想不到自己能表面心平气和与雷明顿坐在同一张桌前进餐。他故作不经意地看向阿蕊娅,后者则沉默地吞咽着汤汁,她的长发挽着与年龄不符的发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他在梦中无数次亲吻她被华丽织物遮盖的肩头,梦里的兹瑞安像个孩子,可现实中的他只能坐在这里,盯着她纤细平滑的手指,妄想得到未能如愿的荒唐梦境。
“德里希。”他的父亲呼唤他,纵然这声呼唤不存在任何温情,像一尊冷冰冰的石雕,不过兹瑞安但愿他别温情似水呼唤自己德里希,要么像陌生人要么就像仇人。
雷明顿看向兹瑞安,他转动手中的酒杯,似乎斟酌该如何让自己的命令柔和一些。“你应该还记得诺伊克罗斯侯爵的女儿,我和你母亲觉得这次宴会你们年轻人应该见一面。”说话间,雷明顿看向了兹瑞安的继母,自己年轻的妻子阿蕊娅。
你的母亲。阿蕊娅早已习惯这样的称呼,放下手中的餐具,一双白如羊脂般的手放在桌前,显然她与她的丈夫私下谈论过此事。
兹瑞安回想着诺伊克罗斯小姐又是哪位将自己用修身的马甲裹得死死的小姐,还是软金色的长发间簪着珍珠与宝石的年轻女士?
兹瑞安看向阿蕊娅,对方的脸上挂着认可的微笑,但那双眼——兹瑞安敏锐的鸽血色眼眸紧盯着阿蕊娅那双如泅着万千思绪的眼睛,他多想能从她的眼中得到些什么,可一无所获——那双眼完美如画布上的东西,鲜活着却又早已死去,她透亮又无求的目光让兹瑞安感到挫败。
知道自己是自作多情的兹瑞安挑挑眉看向雷明顿,他用手中的餐刀轻轻划过餐盘中的嫩肉,问:“这是你的自作主张,还是已经老到要拉上另一个人才敢命令我了?”
“随你怎么想,我不是在与你商量。”雷明顿的语气十分强硬。
雷明顿让这个家没有喘息的余地,男人们被勒紧的脖子上悬着施密特家族的家徽,而兹瑞安成长中的每一步都曾被那把手杖狠狠地抽打过,只是他的脊梁从未弯下,他的骨头里有着施密特人的顽固与坚强。在这名为家族的牢笼中,所有人,包括路德维希和他们已逝的母亲,每个人的身上都有过被伤害、被无视、被迁怒的伤痕。
“谢天谢地,你要是真心为我考虑只会让人反胃。”兹瑞安笑出声。
“你不该为这个家族做些什么吗,德里希?”雷明顿说:“还是说你仍想逃避,选择让你的弟弟沃尔夫冈继续扛下所有。”被雷明顿提到的路德维希停下手中的动作,但五官之间没有任何波澜。
“逃避……既然父亲你这么说,如果期待我做些什么弥补就太看得起我了。”
雷明顿想用路德维希束缚住兹瑞安的手脚,他深知在这个家里只有路德维希会让兹瑞安牵挂,然而这两个人又何尝不是他的孩子,能将自己的孩子当做筹码的人也只有雷明顿了。
兹瑞安说:“路德他不是你的棋子,他是施密特家族的希望,他不会成为你摆布的对象。”
“哼,你倒是不那么蠢笨。”雷明顿没有否认兹瑞安的话,他需要的不是优秀独立的儿子而是足够让他摆布的棋子,然而拥有他与亡妻血脉的两个施密特皆不是普通人,雷明顿是否会感到骄傲呢?
事实上无论是兹瑞安的特立独行还是路德维希的聪明过人,这都只能让雷明顿头疼不已,他不需要儿子们拥有这些足以推翻自己统治的独特,他只需要听话的继承者。
“沃尔夫冈与你不同,德里希你说得对,我应该选择他来继承施密特家族的荣光。”雷明顿笑道:“至于你想如何,就随你的便好了,可这样一来沃尔夫冈必须听从我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