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崇明,你很幸运,还有的选。”
他把鞭子放在她手上,又帮她合紧拳头。
他说:“去吧,只要你存着复仇的心,手上不可能不会沾上鲜血。”
杀人与她而言,不过早晚,何况此刻,锦衣卫有千万种手段保全犯人性命。
他替她挑选的第一个人是个有罪之人,作为练手的作品来说是再好不过的。
几乎同一时间,鞭子被她扔在地上,她不留情面地拒绝了他的安排。
“我不会把那些曾施加在我身上的刑罚,由我之手传递给下一个人。”她说。
“由你之手?”陆少知嘲弄着,步步紧逼,“你在害怕什么?分明抱有必死之心,却不敢做那个执掌杀伐的人。你们这样的人说到底……就是虚伪,一辈子只能是弱者。”
纪凌夹在中间,一方是沈润的兄长,另一方是陆少知的私心。他看得明白,又不能插手。
忽然,从里面慌慌张张跑出一个声音。
“沈大人,纪太保,里面的人不好了!”
小柳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两个人对视一眼,意识到不妙,纷纷弃了沈曦。
诏狱里的人形似似恶鬼,浑身抽搐。关在牢房里的人以头抢地间,脑袋瞬间就搭拉下来,有的四肢僵直地挺着,躯干大幅度的抽动。
蒋大的整个脸上都是暴起的青筋,原本用来捆绑的麻绳被他挣脱开,换成了铁链。
陆少知走上前掰开他的眼睛,像蛇一样凸起的眼珠。嘴里的上下牙齿死死的上下紧咬着,不受控制地流出白色的泡沫。
“去查今天的伙食!”陆少知第一时间做出安排,“镇抚司此刻起不准一个人出去。”
“不是毒药。”沈曦跟在他们身后,看见了诏狱的惨状,他们拼尽全力,试图从空气中嗅出什么。
“寒食散……不,乌香的成瘾性远高于五石散。”
沈曦不知道乌香,但她了解前者。
她拍拍蒋大的脸,试图使他保留清明。
“交易地点在哪里?”
蒋大的清明转瞬即逝,他的眼睛变得混浊,朝她扑过来。
“烟,我要烟,给我!”
但他忘记了铁链的束缚,或许根本不需要这些。此刻他没有武人的风度,四肢的绵软无力,他的挣扎没起一点波浪。
“去取吧!”
北镇抚司只有缴来的烟草,有了陆少知的命令,底下的人才敢去动。
但是只有烟草是不行的。
沈曦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工位上有一个新打的烟杆。
“户部报销的,原本要送给永昌侯。”
眼见众人的目光落在来人手中水晶做的烟杆,又在烟管和她之间相互打量,沈曦不得不像他们解释。
“胡说,户部哪会报销这种东西。”
纪凌第一个反驳,但眼下不是计较这种东西的时候。
随着香味的弥散,关在监牢里的人变得狂躁。隔着一层层栏栅,他们伸出手,抓住缥缈的烟雾。
陆少知护着口鼻,看见他似狗般追随着烟味,如痴如醉。
水晶导热,蒋大嘴角被燎起了水泡,尤呈癫狂状 ,对此物爱不释手。
从诏狱出来,陆少知厄令众人此事严禁外传。
“这分明是好事,有了这个东西,诏狱的真话谎话,一试便知。”
纪凌不明所以,刑罚不惧的武士败于烟草。在他看来,这次的审讯无比轻松。
陆少知突然进宫,他平时的玩伴大多脑子不行,于是他只能找到沈曦商量。
“这种东西现在在军中流行。”
沈曦提点他。
这样一说纪凌立刻明白了,安南王便是手握军权的人之一。倘若诏狱的那群人是他父亲手下的士兵,恐怕不用敌人出手,安南王第一个把他们砍了。
忽然,他想到那个烟杆的原本用途是赐给永昌侯。所以按照原计划,此时满嘴起泡的应该是……
果然,陛下也不喜这种东西。
连陆少知都能猜中陛下的态度,沈曦不可能不知道。她的思绪飘到宫中,但问题的关键还是怎么禁烟。
首先,乌香只在小范围内流行,如果安排官兵大张旗鼓地宣扬禁烟,反而会起到反效果。
再次,这种东西源于军队,又在文人间扬名,恰恰握住朝廷文武后生的两大命脉。
如果说御赐烟杆是怀柔,但此时陆少知进宫若能陈明利害,陛下说不定会改变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