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惩戒(1 / 2)

匆忙的马蹄声惊扰了花圃里的玫瑰,于是掸开积蓄了一夜的露水,在下这微茫小雨的清晨初绽花蕊。远道而来的诸神不请自来,在渡鸦的鸣叫声中款款出场。

庭院中的女人抚摸着初绽的花苞,抬眼擦过栖落于挂钟的雀,走过一尘不染的名贵地毯,前往孤寂的悬崖。

她紧蹙的眉目,意图从弥散的薄雾中,窥得眼前建筑的全貌。一声宣告客者到访的嘹亮钟声,打断自殿堂内飘来的模糊乐音。携带使命而出发的鸽群,从忽然张开的钟楼小窗涌出,消失在高耸的殿堂尖顶后。

时间到了,她的审判即将来临。

一场源自遥远时代的暖风,裹挟着在日光下熏香了几个世纪的玫瑰花瓣,仆仆而来。意图倾覆大海。海亦以隆重之礼款待,掀起滔天巨浪,与客缱绻热烈。

端坐于海浪心脏中的年轻女人,生着海一般沉静的面,自纱雾的衣中扬露出光洁的臂,借着浪自由而浩大的形体,于虚空中安抚生灵。

在震耳欲聋的淹没了华纳海姆远空呼唤的海浪之声里,玫瑰迎来了她的葬礼。

诸神踏着焦石上前,拥戴着中间睥睨一切的新王。海浪骤起,明皎的天空席卷昏暗,仿佛一场寂静的争斗,试图用大片的空白填充胜利。

“奥斯蒙德,非要如此吗?意义何在?”

阿尔赫娜面对这些神色如常,仿佛早已接受现实。她扫视着诸神,最终定睛这位初登宝座的国王。

对面的黑影沉默一瞬,凝望着风暴中心的女子,寒着声冷漠作答:“为永恒,为和平,为子民不受战争之苦。”

“为恶疾与战争所苦的人民不会知道,他们所求的极乐之地就在脚下,在其所饮之水的源流处。而他们久久寻觅的那个能带来和平与宁静的新王,此刻正于恶魔之舌的悬崖顶逼迫手足换取安宁。”女子悲怆欲绝。

矗立于悬崖之顶的身影握住银蛇缠绕的权柄,自破碎石粒上款款下落,眼眸深沉如海。

她的哀戚改变不了现实。

她的审判如约而至。

“生灵之神阿尔赫娜,因反叛罪堕入恶魔之舌,吾黄昏之神奥斯蒙德,以先王之名代以处刑,唯有于中庭以凡人之躯英勇就义,方可回归众神之位。”

神圣而庄严的声音落下,宣判了她的罪行与处罚,海面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黑暗的、一眼看不见尽头的海,晨曦光辉并没有将其照亮,反而加深了其幽深之气。在嘈杂的浪涛声中,海鸥嘶鸣、天空暗淡、万物枯萎。

“即便如此,我始终认为人性不是非黑即白。它的界定模糊又明确,吝啬能与慷慨齐驱并列,卑劣与伟大毫不冲突。因此,为了华纳海姆的复兴,为了子民的自由安康,我从来不后悔这么做。”

柔和的声音与神像同时破碎,宣告着一代神明的陨落。

沉寂的玫瑰园,花萼正隐秘地颤动,对着曾经的主人依依惜别,于微光之下,通往人间的通径开启。

困于涛浪的绝望之神,抱膝仰面,对着虚空中袖手旁观的诸神微笑,肉身沉重淹没于深海,灵魂逐渐透明直至消失。殿堂的钟声响彻熹光,打落扑在众神像的阴影。日光也受惊了,隐秘一处。

奥斯蒙德将甚至面目藏于巧舌之下,以笑脸和谜语操纵众神。穿越磨难的荆棘林,持握护身的黎明剑,眼前火焰熊熊燃烧,环绕权力之座。在众臣俯首的缄默里,他神色不变地登场。仰头缓步迈上台阶,在雷鸣的掌声中,迎接加冕的黄金冠。

至此,华纳海姆统治王座之争以生灵神落败为终局,其孪生兄弟黄昏神被众神拥立为新王,登上宝座。

堕落于中庭的阿尔赫娜于烈火中重淬,在浪潮中复生。

隆冬,万物枯敝,举目一派肃杀之气。河流枯竭,大地沉陷,在永夜的寂静中,万物因恐惧而颤栗,因饥饿而衰弱。华纳海姆因失去生灵之神的庇佑黯然失色。

然而,自遥远之地传来的一声低吟,有如远行的号角,将匮乏之人自黑暗中唤醒,于混沌中,她张开黎明之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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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林间缓步走出的年轻女孩,在寒鸦的振翅声中,向森林沉默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散发着朦胧雾气的城市,冰柱在风过时发出了泠泠声响。

除却结冰的地面,只有万籁俱寂的黑暗中一个身影踽踽独行。

年轻的面庞被火红的卷发半遮掩着,杂糅的卷发中一晃而过的眼睛透着迷茫的新奇,疲惫的身躯被浓厚的现代气息驱散疼痛。她上前,似乎想要融入这座陌生的城市,然而街道上奇装异服的中庭人令她迟疑。

“哇哦,你在这里做什么?”

暴雨浇透了索科维亚。有人经历冒险,紧身衣裹紧身躯隐约彰显健硕身材,违和的棒球帽遮着他的面孔,像是从水里脱险,瓢泼仿佛上帝灭世洪水般的大雨,泥泞浑浊的外衣,气喘吁吁赶来的男孩,阿尔赫娜见过了太多这样的场景,以至于她完全忽略了自身格格不入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