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三刃刻刀(2)(2 / 2)

自己双颊发烫到底是因为被谬赞还是因为刚才被迫提到了“哨子”这个敏感词,方清月只能尴尬地收着下巴抿紧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社交北极熊的局促感浮上水面,然后察觉到左手边的男人不太耐烦地冲施言打了个懒散的手势,示意他继续往下走。

施言挪了挪脚,清清嗓子,视线又转回到线条交错的人物关系图的最上端,指着郭惠婷的照片,开始第四遍复述去瞿家探访的情况,顺便补充上当晚回警队后在车里的简短讨论内容。

投屏上的第一张户籍照片来自四十岁的郭惠婷,但即便在那个时候,她的相貌也已经开始比实际年龄更显苍老,几乎就快要掩去原本清丽婉约的五官。她与瞿洪是大学同学,毕业当年就结了婚,婚后就一直在做全职太太,近些年来,除了偶尔去国外照顾练舞的幺女之外,剩余的时间几乎全都待在家里。许多观点都赞同婚姻的美满程度必定会直接影响女人的颜值,仿佛如果查案者没有把这种未老先衰的表象与瞿洪的婚外情串联在一起,就不够格被评为尽职似的。会议桌上响起呼啦呼啦的翻卷声,施言絮絮不停地讲着——外遇对象所拥有的作案动机,凄凉正妻也有;外遇对象身份未知,凄凉正妻没有不在场证明——杨天铭重新开始啃咬指甲,曲若伽在施言讲完最后一句的停顿空档里蒙着头打了个略显突兀的喷嚏。

听完妻子对亡夫的称呼只有“他”一个字的推论,田尚吴把视线从正在用手背揉眼睛的曲若伽处收回,缓缓蹦出一个词来。

“社会抹杀?”

“啥?”施言怔了怔。

田尚吴摊摊手。

“犯罪心理学上有这么一种理论。一部分凶手,尤其是熟人作案的凶手,在行凶之后,会本能地回避提及死者的名字或者社会地位,比如某人的丈夫、某人的老板、某人的父亲等等之类。也许是出于内疚,也许是出于怨恨,也许是因为‘通过被害人在生物学上的死亡进而达到抹杀其社会学意义上的存在价值’本身就是凶手行凶的终极目的。就像许多恋人在结束感情关系之后,会在潜意识中抗拒再继续使用关系存续期内用过的称呼,类似的道理。”

方清月在自己能意识到之前不自觉点头表示赞同,随即反应过来什么,余光感觉左边的人在睨她,不由舔了舔嘴唇,又喝了口水,下一秒意外听到自己的名字,像不严守时刻被冷不防撞响的声势浩大的古钟。

“老田,你现在说话风格咋这么像方法医。”孟余嬉皮笑脸看看她。

“哦,没有贬义啊方法医,嘿嘿,就是说那个,就文绉绉的,特别有道理,但长句比短句多,平时听得少。”

成辛以瞪了他一眼,后者乖乖闭上了嘴巴。

杨天铭思忖片刻,不甚赞同道。

“不过心理学这个东西啊,我倒感觉现在就放开讨论还为时过早,客观上看,这个郭惠婷身体不好(老杨转向施言,刚咬过的指甲在自己的卷宗上翻了几页,打了个不太雅观的嗝儿),你不是核了她的病历记录嘛,郭惠婷自述的病情和实际的基本一致,方法医也确认过了。”

施言点点头。老杨滑着椅子向后退出几寸,两只脚搭上另一张空椅子的椅背,又点起不知道第几百支烟。

“所以,我个人感觉,虽然夫妻关系不好,但从身体素质上看,她根本就不具有杀死瞿洪的客观条件。她有这个……什么毛病来着?”

“高血压、心律不齐,她心脏好像不是很好,而且本人特别瘦,皮包骨的那种。”施言答道。

老杨晃了晃鞋尖。“对啊,即使是这个……叫什么来着……侧卧,也得需要一些力气吧。我不认为她能做到。”

曲若伽不甚赞同地摇头,还在揉眼睛,只是换了另一只手。

“那没准儿有帮手呢?她想杀人,也不一定就自己动手吧。”

但孟余这次难得跟杨天铭意见一致。

“她能有什么帮手啊?你也不想想,外围查探的结果都出来了,郭惠婷这些年基本没有什么社交,娘家的亲戚也没什么可疑的,难道她能凭空造出个人来帮她杀人,然后抹掉一切痕迹,我们一点儿线索都查不出来?”

“是我们没查出来,还是没有,你就能百分百确定吗?”

“啧,又抬杠又抬杠。”孟余拄着下巴看她。“那确实咱们到现在就是没发现她和什么人有过多接触嘛,真要有早就发现了。”

“那也不代表没有继续排查的必要,而且称呼这个疑点难道就放下不管啦?”

“不是放下了,我的意思是……”

……

新一轮争论在空调遥控器发出的“哔哔”声中再度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