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无边的黑暗里,蒋雨缪难得地拥有了一段优质睡眠,没有梦境打扰,只是休养生息,这对她而言简直不可思议。
直到和煦的微风吹过肌肤,蒋雨缪才犹如夏花般被唤醒,浓密的睫毛轻轻忽闪,她坐起来,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支撑着身体的双手触碰到一团细密又柔软的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嫩绿的鲜草,有些还挂着露珠,湿润了干燥的指尖。
阳光透过云层披散下来,她抬起头,金色光束就落在鼻头额间,眯起来的视线中满是湛蓝的天和大朵的云,几秒钟后,重新开机的大脑才恍然发觉——“我还没死?”
“这是哪呢?”蒋雨缪收回视线,低声问着。
一只纯白色的蝴蝶,不知从何方飞到面前。蒋雨缪伸出手指去触碰,于是在温暖的光感中,它落在了她细嫩的指尖,蝴蝶扇动翅膀带着弱小的身躯一同颤动,在蒋雨缪的指尖上,留下真实的触觉。
“你是真的吗?”
蒋雨缪看着这只蝴蝶,柔声问着,它就一下子消失了,化作星星点点的银色粉末。起风了,风吹起蒋雨缪的长发,她顺着发丝的方向看去,很远的远方,有人踏上这片柔软草地。
他们动作奇异缓慢,脚步落在草团上时,会发出细碎的摩擦声。看清楚他们样子的时候,蒋雨缪的眼睛瞪大一些,为这他们并不平常的形状,她感到些许惊讶。
他们的身上并无皮肉,而是由气流组成,里面筋骨清晰可见,最中央一颗深红色跳动的心脏。
蒋雨缪站起身,她没有朝着那些分散的人走去,仍旧站在原地等待着步履缓慢的人向自己走来,他们越靠近一些,在那具筋骨上,蒋雨缪越是能感受到一股久违的熟悉感。
那是一种想不起来,但是下意识也会选择相信的感觉。
筋骨们走近很多,蒋雨缪看清楚他们虚空的掌间,握着一些鲜花,花瓣上还沾满浓重的露水,晶莹剔透。
第一位走到蒋雨缪身边的,将鲜花放在她的掌间。蒋雨缪轻轻握住脆弱的枝干,他才安心的坐在她的身旁。
“走累了吗?”
那人没有回答蒋雨缪的问题,于是她不再说什么,歪头看了看那朵花,指尖触摸到花瓣的时候,露珠滑落在腿上。蒋雨缪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朵花,不再随便玩耍。
“我帮你拿一会儿吧”,她喃喃自语,阳光懒懒的晒下来,他们之间隔了一拳远。
越来越多的人走过来,把花放在蒋雨缪手上,放下花就坐在一旁休息。蒋雨缪手间的花束成了一大把,每棵都绚烂地绽放着。
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将脸轻轻埋进花束里,露珠弄湿了脸庞和发丝。
一阵风吹动了草地,蒲公英四散在空中,蒋雨缪抬起头,长发飞扬,那些人随着风消失不见。
像风一样,他们轻轻的来,轻轻的走,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蒋雨缪收回视线,低头紧紧地抱着那些花,她决心等风来。
等啊等,秋天到了,花朵烂了,烂在怀里化成了臭水,她依旧不愿意放手,将枝干插入胸口的肌肤,用温热的血去滋养那群绚烂的花,直到胸口一片泥泞。
她想风来了,花就会开了。
【它不会再开了】
一个声音响起,语气疏远却意外地柔和,充满了矛盾感。蒋雨缪阖上的双眼终于重新撑开,晶莹的冰霜覆盖在她的睫毛上。
【你应该离开这里】
说话的人并没有出现在风雪中,蒋雨缪知道他不是之前的那些人。于是继续垂下视线,她的胸口泛起阵阵疼痛,指尖握着花束下方僵硬的枝干,指尖细嫩的皮肤就也被刺破了,鲜红的血滴在白裙上浸染出一片红玫瑰。
“我要等他们回来。”
【你会死的】
“我还没有死吗?”
【再等下去,就会了】
蒋雨缪重新睁开眼睛,像是在掂量这句话的分量与真伪。良久,她轻声开口,语气淡然到像是决定早晨吃什么一样简单,勾起的嘴角衬托得清丽的人,也多了些色彩。
“那就让我死掉吧。”
周围一阵飘雪,凛冬将至,风吹的异常凶猛,蒋雨缪将胸前的花朵抱得更紧了,插入肉身的刺痛让她吐出一口鲜血,然而固执的躯体依旧蜷成一团,那张惨白的脸上,狼狈又美丽的展开笑颜。
就算死了,只要抱着这些花,就可以找到那些人。
蒋雨缪目光中的闪亮逐渐熄灭,她依旧死死的盯着那些枯萎的花朵,指尖用力的将它们握紧。
【你想死?那你母亲怎么办?】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时,一扫之前的淡然,语气有了性格,像是顽皮的小野猫,带着戏谑。蒋雨缪舒展的眉间因这句话而微微蹙起,那声音自顾自地继续。
【她是被谋杀的……】
风雪中,眯缝的视线里,花朵开始结冰,开始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