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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轰隆声还在响起,蒋雨缪的双脚踏上一片泥泞的草地。眼前的世界忽然开始变动,于是她清晰地看见,那个阳光很好的日子里,陈芳年约好了疗养院的医生,她打开房门准备离开,可是裙摆被死死扯住。
陈芳年低头去看,小蒋雨缪琉璃般的双眼向上望着,她像是一个精美的瓷娃娃,那么美丽又那么易碎地独自生存着。
“妈妈”,她红着眼眶,声音闷闷的,“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陈芳年看到了那时候,说着同样的话的自己。那时候她的母亲决绝地选择了离开,现在同样的情况发生了,她恍惚间听见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起死掉,再也不会痛苦了。’
然后陈芳年把女儿按在地上,指尖靠近脖颈跳动的脉搏,她最知道哪里最脆弱,她可以一下就结束痛苦。
“忍一下,忍一下就不疼了。”
陈芳年从口袋里掏出她最珍惜的一套刀具,选择了那把锋利的,一下,血就飞溅出来。小蒋雨缪才八岁,她没有挣扎,没有哭泣,只是默默地看着母亲,小小的掌心朝着她的方向伸展。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有些怕的,如果妈妈握着她的手,或许就没有那么怕了。可是指尖还没有触及到,疗养院的医生就赶来,拉开了没有紧闭的门,冲进屋将她们分开。
八岁的女孩侧头躺在地上,迷糊中,她看见很多人的脚踩在地板上,很多鲜红的血液流淌在上面,看上去有些恶心。
然而视线穿过嘈杂的人群,穿过令人恐惧又令人作呕的浓重气息,她看见门外站着一个小男孩。
他气喘吁吁地扶着栏杆,汗滴聚集到下巴上坠落,他皱着眉看过来,猛然睁大的双眼被身后的大人死死捂住。小蒋雨缪的世界也一同暗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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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画面被雨水冲刷着模糊,蒋雨缪抬手擦了擦眼睛,再次抬头,她已经出现在了医院里。身上的衣服依旧潮湿,可是视线好歹清明。
她看着面前,穿着病号服看过来的小女孩,纤细的脖颈上缠绕着白色绷带。
“小雨缪,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杨润雨从身后的走廊跑过来,她神色紧张地抱起小女孩,将她带回病房。
趴在杨润雨肩上的女孩沉默着回头,黑白分明的双眼对上蒋雨缪的视线,她或许有很多想要问的话,她没有机会说出口。
而蒋雨缪有些庆幸地垂下脑袋,面对过去的自己,不管什么问题,她都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因为她的人生过成了一团乱麻,她自己都不知道要从何梳理。
【很痛苦吧,一开始都是会这样的。】
那个声音缓缓传来,蒋雨缪依旧非常习惯他的突然出现和消失。
【不过痛苦也会带来好处,很多人在痛苦中才能找到方向,你也会的。】
后面半句听起来像是安慰,蒋雨缪勾了勾嘴角,她靠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晚风吹起额前碎发。
“我的方向,好像没有那么重要了”,她好看的圆眼微微眯起来一些,长长的睫毛就卷翘着,“曾经,我也会因为工作,梦想,未来而焦虑,那时候意义是生命中非常重大的东西,我害怕荒废任何一点时光”。
“可是现在我很轻松,真的,意义对我来说,不存在了。”
她最后这句话夹杂着半点叹息,落进了晚风里,没有再得到任何回答,蒋雨缪知道有时自己一个人了,她安静地吹着风,那是她在现实生活中,很少体会的时刻。
然后某一瞬间,周围的环境开始变换抽离,记忆碎片就重新开始整理。眼前扫过一束光,光芒越来越刺眼,蒋雨缪抬起手遮挡,等她放下的时候,夜晚就成了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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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也来到了2002年。
蒋雨缪穿着白大褂,站在校园医务室的窗边向下看,她缺失的那段记忆重新回到脑海。1998年后,赵海生成为蒋雨缪名义上的监护人,但她固执地留在老房子里,赵海生只能托秦皓阳夫妻照顾她。
而小了两岁的秦皓阳,忽然连跳两级和蒋雨缪一同,在2002年升入初中。
蒋雨缪观察着楼下络绎不绝的学生,很快就找到了十二岁的自己。
那时候的她沉默寡言,对所有人都充满敌意。新学校的同学们不愿意和她做朋友,于是蒋雨缪的身边,只能看到秦皓阳的影子。
而比同龄人小了两岁的秦皓阳,又因为脾气软软的,个子又不高,经常成为大家调侃的对象。
就这样,两个被孤立里的人凑到一起,很多时候,除了沉默还是沉默。秦皓阳太小了,他的羽翼还不丰满,甚至难以保全自身,他做不到想做的很多事,这当然不能怪他。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这样安静的俩人中,会突然的某一天,加入了一股野生的力量,这里的野生并非粗俗,因为只要见过董佳惠的人,都能立刻明白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