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会大惊失色吧。
魏弦京正想着,却突然被人攥住了前襟,从车马之中提了出来。后背的衣服摩擦着他渗血的纱布,嵌进了他的伤口,让他脸上的青筋都浮现出来。
那晋王府管事提着魏弦京的衣襟,凑近他,压低声音,满怀恶意地说道:
“世子爷,杀人不过头点地,对您来说是否太轻快了些?您临近离京还敢明目张胆地给我们家主子添堵,如今又想耍什么花招?您是想将自己的死栽到王爷身上吧?”
魏弦京捱过那一阵阵剧痛,想提起唇角露出个笑,却没有成功:
“你们王爷怎么吩咐的,你怎么办就是了,何必过问于我?”
他话中的嘲讽明目张胆,恰好戳中了这自诩聪慧机敏的管事的痛脚,使他当即冷冷一哼,将魏弦京掼到地上,又命两个侍卫上前来架起魏弦京。
“得,世子爷不好好说话儿,咱也就甭谈了。我们王爷叫我好好给世子爷长长记性,再送世子爷上路,那我们就先给世子爷松松筋骨,再给世子爷好好选个风水宝地,如何?”
几个商户打扮的侍卫嘻笑起来,将魏弦京提起来拖行,向着林中更隐秘的地方去了。
魏弦京腰臀上的血渍蔓延开来,不成形的血水氤氲,几滴暗红色的血珠子顺着他的裤脚,落在地面上。
空中,一只体态轻盈的鹞鹰飞掠而过,转瞬间消失在林间。
——
叶翎与蛇女重逢的次日,两人便辞别了魏侯,婉拒了魏侯倾情相赠的钱财,只借侯府的人手出了城。
彼时侯府上下因为魏弦京乱成了一锅粥,魏侯慨叹江湖人重情义,硬给她们塞了一手银票,便也无心去过问她们的去向。
她们在京郊的林间见了得了蛇女消息,带着瓶女赶来的翁道人。翁道人脸色并不好看,想来一把年纪被从京城的安乐窝里提溜出来逃难,是颇有怨言的。
翁道人号称修道之人,实际上是一个不离酒肉,贪图享乐的江湖骗子。据他所言,他曾经凭借一手坑蒙拐骗和跳大神的本事,在乡民中赚得盆满钵满,只可惜命中无财,这钱财沾了他的手,就像是流水一般,尽数从指缝中淌干净了。
叶翎和蛇女遇到他时,他正被京城街头的纨绔暴打,连“八卦测字”的破招牌都被撕烂了。翁道人身材高大,却十分佝偻,被纨绔暴打着,嘴里还哈哈大笑,鬓须遮掩下的面目十分狰狞,看着十分可怖。
那行纨绔见此,以为碰到了傻子,觉得万分晦气,将人打得不动了便吐了口浓痰,自行离去了,只留翁道人在雪地里躺着,口鼻处全是血污,人还没死透,不时抽搐几下。
蛇女扯着叶翎的衣袖,却死活没拦住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翎跑过去,将这个大麻烦扶进了两人在南城贫民窟里盘下的一间小院儿。
后来翁道人醒了,便成了她们新成立的杂耍班子的一员。那老头头一回见叶翎,便说她是飞凤入命,是要做大事的人。
蛇女在一旁抱着双臂,冷笑不止,听翁道人眯着一双眼,摇头晃脑地道:
“…这虽说是飞凤入命,却是烈火蔓延,命柱不稳之态。若要飞升,怕是要改换天日,焚尽九州不平事喽。”
这回,连叶翎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蛇女翻着白眼转身欲走,却突然见翁道人转头看向她:
“这位姑娘也是命中大贵之相啊!”
“哈?”
蛇女嘲讽地笑声儿来。她转过身直面这为求收留,胡言乱语的翁道人,跨步走到屋内光线明亮之处,让她半脸上的如同蛇鳞的纹路尽数暴露。
“这命中大贵,是水漫金山,天地倒转之后得来的么?”
她说完,咧开嘴角明目张胆地嘲笑出声,却丝毫没打断翁道人的故作高深。只见他摇摇粗糙的手指,自顾自道:
“你是命中有劫,却遇到旺妻之人倾心相待,自此便飞黄腾达,事事亨通喽!”
叶翎被逗得咯咯笑,而后给翁道人倒了一杯水,又央求他再多讲一点儿。翁道人结过装水的破碗,却拿乔作势道:
“小姑娘,天机不可泄露哇!”
蛇女又翻起白眼,可到底没执意将这满口胡言的疯老头儿赶回雪地中去。
次年大雪,叶翎和翁道人出去买窗纸,却又不知从哪儿个犄角旮旯里抱出来个只剩一把骨头,面黑如碳的小姑娘。
翁道人执意说此女与他有缘,要当成亲孙女养着,将他的看家本事尽数传授给她。小姑娘很懂事,虽面目不美身量不高,却极为灵活,头顶水瓶也可以做出繁杂动作,故被唤作瓶女。
从那以后,南城的瓦舍里便多了四个走街串巷、名不见经传的杂耍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