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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弦京所在的竹筏暂时还没有被箭簇淹没。就在这时,天生乌云滚滚,一道闪电落下,雨点儿开始急促地敲打水面,一时之间什么都看不清晰。
一片昏暗之中,魏弦京坐的竹筏剧烈地摇动起来。不远处,那艘开来的官船竟开始下沉。几道黑影跃上了夹板,那为首的皇宫侍卫大叫着官兵回援,却不及船底被凿沉的速度。
官船向天上发了几枚火箭作为信号,大多数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哑了火。而此刻,站在船头的叶翎也动了。她的袖箭射翻了几个官兵,这使兵士的箭簇也对准了她。
魏弦京心中一紧,却来不及细想,骤然起身欲为她挡下迎面而来的箭簇,却发现脚下的竹筏不堪重负,竟在河水、雨滴和箭簇的连番冲撞下散开了,使他直接手臂被缚,一头栽进了水里。
河面上,凝兰之人和朝廷的人短兵相接,厮杀作一团。原本皇宫侍卫遣派几人捉拿魏弦京,可魏弦京落水,京城侍卫又实在不通水性,又因水中全是水鬼一般索命的凝兰教徒,便开始向水中射箭。
凝兰教被翁道人召唤来的不足二十,有两位香主坐镇还全看翁道人十几年前未完成的重任的份儿上,此刻寡不敌众,水中渐渐泛起血色。他们又凿翻了几艘官船放下的小舟,使官兵死伤无数,可却也被逼入河中暗流。凝兰的船在河中急转不及,竟然也翻了,被暴雨之中湍急的水流冲着顺流而下。
魏弦京身体下沉,睁大眼睛看着闪烁微光的水面,就在他意志昏沉,即将吐出最后一点儿温热的气息时,他看着叶翎迅速向他靠近,将他拖出了水面。
他从不知叶翎也如此擅长泅水。她在涌动的河水中翻腾,发丝飘逸,像一尾乌黑的鱼,每每在魏弦京即将溺水的时候为他渡一口气。
过了不知多久,魏弦京被拖上了岸。他刚刚咳出喉咙里冰凉的水,便见翁道人手舞足蹈地围着一艘眼熟的船呵呵大笑:
“阅尽千帆呐,还是凝兰的船结实。这可不是朝廷那些一凿就沉的废物木板子!”
那理应被暗流卷翻了的凝兰船只骤然出现在这河中的沙洲上。
刚带着魏弦京爬上岸的叶翎翻身起来,满身挂着河水,也笑道:
“总比竹筏结实。有了这船,下淮南不成问题。”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哈哈,凝兰乔老头造的船,即便是出海遇到风浪都沉不了!”
翁道人应道,手里拿着凿子,对着船桅敲敲打打,又卸下了几块儿船板,动手磨掉了上面独特的漆皮。
魏弦京像一条死鱼一样趴在岸边儿,胸腔中的肺火烧火燎般地疼痛。他这才意识到刚刚经历了什么。
叶翎他们借凝兰之力,将一艘载着皇宫侍卫和官兵的船凿沉了。
这是彻彻底底的谋逆。如此狂妄、大胆、铤而走险、无所顾忌,而魏弦京甚至不知如何评价。
为了什么呢?
他想开口质问叶翎,喉咙却被河水泡得肿胀不堪,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叶翎无暇管他,她在沙洲上采了一些植物根茎和色泽金黄的果子,又汲了一些泉水,装入了船仓。而瓶女和蛇女也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
蛇女脸色和魏弦京一般难看,显然也吐过了水,手软脚软地摊在了不远处,而瓶女则蹲在她身旁,神色有些忧虑。
“他大爷的。”
魏弦京听到蛇女被河水泡得有些粗嘎的嗓音:
“老娘今天溺死了四个,痛快。”
叶翎从从船舱里跳入齐腰深的水中,踏着水走到蛇女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有一点儿不赞成:
“阿姊,说好了尽快脱身的,今日若不是瓶女看顾你,你可就走不脱了。”
蛇女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似乎想驱散叶翎那一本正经的表情:
“我得确保凝兰的兔崽子死干净了,否则若是哪个孬货落在了官兵手里说漏了嘴,我们可就甩不脱那尾巴了。”
说完,她又咧嘴恶劣道:
“那些京里来的兵老爷真好笑,一个个入了水和拔了毛的鸭子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被下了沸水锅呢,可乐死老娘了。”
叶翎蹙眉,却没有反驳,反倒有些纵容的顺着她说道:
“那事儿办妥了吗?”
“瓶女办事儿,你还不放心?”
蛇女呵呵笑道:
“她找了个和姓魏的差不多年龄的,撒了把引鱼粉,还把那姓魏的簪子插他头上了。现在估计被河里的鱼啃得就剩把骨头架子了吧,估计亲妈来了都认不出来。”
瓶女无声的点点头以示肯定,而魏弦京胸口却一阵发凉,心中五味杂陈。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曾经对叶翎他们的看法大错特错。叶翎是自由自在的鸟儿不假,却更是货真价实的猛禽。她的翎羽是刀刃,利爪是长矛。她最是自由,却也最肆无忌惮,神佛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