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2 / 3)

乔见晨,是她那福薄早夭的长子。

又言:“去岁年尾,我去龙泉寺敬了些香油,小沙弥替我摇了一签,道是‘两世之缘待重结,一念之善福神临’,因寺里香客多,我未来得及寻方丈解签便回来了,本没太当个事……”

白其真烧香拜佛只求心安,并非虔诚信徒,她信的不是“两世之缘”,而是“一念之善”,她继续道:“如今想来,倘若真有再世轮回,我若待他人以善,是不是能换得另一个世间里,他人待我的晨儿以善?”

吴妈点头,应道:“晨哥儿这世福薄,有夫人为他行善积福,下一世定会生在大福人家。”

俩人对话轻声慢语,襁褓里的秦濂听懂了七八分。

一穿古今,相隔千百年,白其真的话形成了闭环,正正击中秦濂的心窝——隔世的母亲在得知噩耗后,是不是也在行善祈祷,祈祷真有再世轮回,祈祷她的孩子在异世里被他人温柔以待?

所以秦濂才遇见了善良的乔家人。

……

烛火照五更,彻夜不得眠。

在白其真精心的照料下,秦濂终于缓了过来,在雄鸡晨鸣时沉沉睡去。

后院里来来回回的动静,乔三郎、乔四郎捡了个娃娃回来这样的大事,自然瞒不得乔老爷子和乔老太太。

衙门当差的乔巡检夜里三更才回来,五更又出门了,亦未来得及过问此事。

翌日晨晓时分。

“祖母,你答应了我和兄长,一定要帮我们好好照料五弟,可不许哄我们玩儿。”出门上学前,乔见川再三再四叮嘱。

兄弟俩一步三回头。

“省得了,祖母省得了,快去学堂罢。”老太太笑盈盈哄道。

谁料大门刚关上,老太太一个转身,陡然一声:“不成,绝对不成。”

乔老太太姓孟,名桂秋。

她身材高挑,比寻常妇人要高出半个头,身子骨硬朗,行事作风颇似练家子。天青绡包髻搭上揉蓝衫和杏黄色的套裤,一双平头鞋走起路来风风火火。

她回到正厅坐下,斥责儿媳道:“山哥儿、川哥儿年少不懂事就罢了,你也不懂掂量轻重吗?从大街上捡个孩子回来养,此事非同儿戏。”

又言:“晓得你于心不忍,那便沉心替他寻个好的收养人家,仲常他大小是个官,家里头得有规有矩,不能随随便便今日拾了明日养的,叫仲常为这些琐事缠身。”

白其真晓得婆母的脾性,只顾着伺候倒茶、点头服软,实则没太往心里去。

“老鹤,你来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乔老太太寻求帮手,想拉老爷子入伙。

回廊台阶旁,曲枝桂树下,一张八仙桌上平铺画卷,一支细毫点了染料,在纸上游走勾勒,老爷子全神贯注,道:“勿吵,勿扰。”

孔雀石研磨而成的颜料,不可多得。

老爷子留了山羊胡,头戴青石竹节冠,骆褐色的大氅内衬白绸交领上襦,一瞧便是个审慎讲究的。他拂起宽袖落笔作画,举止投足间道骨仙风,好似习道谪仙人。

“老鹤!”

“老贺?家中谁人姓贺?勿吵,勿扰。”

“老头!”声量更大几分。

“老头?家中谁人姓头……”

“乔守鹤,我给你脸了不是?”孟桂秋挥臂一震,所幸乔家桌椅足够结实,没被拍碎。

恰好最后一笔画完,好一幅群山瑞鹤图,乔守鹤撂下画笔,直起身道:“夫人何事?”

老太太一怔,方才与老爷子拌嘴几句,关于收养的怒气竟忘了大半,被突如其来的一句“夫人何事”给问懵了。

“依我看,养在家里也未尝不可。”老爷子是个修道之人,讲话慢,他循循道来,“山儿、川儿年岁尚小,如源头泉水,纯白纯懿,所想所为所见皆不同于成人。庄子言道法自然,山儿川儿将他带回来,行善以避难,仁义以行远,他们是有他们的道理的。”

“少同我扯这些道不道的,把话说明白了。”老太太可听不懂甚么纯白纯懿、道法自然,她被绕得糊涂。

白其真却领悟了老爷子的话中之话,知晓老爷子在给她递话,连忙道:“公爹意思是……三郎四郎带这孩子回来,是给家里挡灾避祸的?”

话虽不好听,但话毕竟只是话,道家讲究的是“信言不美,美言不信”。

老太太原想拉帮结派,未料却成以一敌二,嘟囔道:“神神叨叨的……”却又不敢不信。

神仙童子下凡历劫,报恩挡灾,话本子里可不少见这样的桥段,谁晓得捡回来的娃娃是不是下凡的童子?

老太太心里仍是犯嘀咕,犹豫道:“这孩子生来就被弃下,没个清白身世,也不知是甚么户籍人家的,不妥不妥还是不妥。”

可不敢贸然收留,怕就怕养了个根子坏的,或是有何隐疾的。

老太太的担忧实乃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