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1 / 3)

巍巍集英殿, 又聚三十官。所有御试官分列殿中。

“传读卷官——”

所谓“读卷”,即当堂诵读一甲前三的预选试卷。

先读三卷,若众人无异议, 官家执朱笔亲批“第一甲第一名”等, 礼毕。

若有异议,则当堂辩言,往下续读其他卷子, 直至选出一甲前三。

“官家今日瞧着有些昏昏欲睡?”位列最末的几个翰林学士低语。

“许是把茶叶全赐予我等干嚼,遂今日没饮茶。”疲惫里带着些怨气。

“苟学士慎言呐。”

官家无精打采, 对辩的官员却神采奕奕。

果然,乔时为之卷刚读完,当即有官员站出来,念了一通科考律例, 言说此子年仅十五, 按规应列入二甲以下, 赐守官。

王相担心波及侄孙, 不辩。

礼部老尚书目的已达成,不辩。

卜云天有心观望,不辩。

故裴明彦只能采取悬河注火之策, 开口便讥笑道:“李大人身为翰林学士, 好歹先说几句与学问沾边的,再不济,与人沾边也成,何必一张口便讨伐士子之年岁。”

那位李学士当即被激怒, 质问道:“论学问, 此子尚年少, 十余载的学问, 安能服众焉?”

“以年纪论学问,好比只姓一个李,就敢把自己当老子。都是姓李,少年李老聃与商容论道,六艺大考皆第一,而李学士,一把年纪还在论年纪。”

李耳,字聃,即大名鼎鼎的老子。

李学士已被怼得哑口无言,裴明彦持续发力,接着道:“科考是以才取士,而非以年岁取士,若以年岁定高低,在场诸位皆可自封状元,还读什么书、论什么道。”

“年岁,多熬几年便有,才华,熬一辈子都不见得能添几分。”裴明彦侧身问道,“是不是,李学士?”

李学士退下,又来一位封大人。

他道:“并非以年岁定高下,而是年少者积累尚浅,还需沉积沉积,毕竟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一边喊着积跬步成千里,另一边却要断了后生积累的路子……只凭年岁小,便断言积累浅,我瞧是封大人心胸浅。”裴明彦站到封大人跟前,低头看他,继续道,“有人一步五尺,有人五步一尺,这世上自有步子迈得大、走得远的人。”

有官员这个时候出来装好人、拉偏架,则被怼得更惨。

譬如这位卢大人,他笑盈盈道:“裴尚书勿急勿恼,科考律例确有规定,诸位同僚也只是就事论事,何必伤了和气?”

“是就事论事,还是就势论事?前有封豕堵路,后有卢令追咬,孰能不急?”裴明彦骂人的时候属实不讲武德,一句话把姓封姓卢的两位都骂了。

他冷哼一声,道:“科考律例只说‘理应’,未言‘必是’,说明此事可权宜行事。”

如此,无人再上前论年纪,生怕自己的姓氏被拎出来挖苦。

“故,今日竟无人敢站出来质疑乔时为文章之精彩吗?”裴明彦洪声问道。

安心瞌睡的官家亦被震醒。

裴明彦继续道:“那便是他笔下所言,无可质疑之处。”

他踱步走过六部尚书跟前,扫了他们一眼。

缄默不言者,也要被他怼。

裴明彦道:“身为御试官,尔等要么想着家族,要么想着派系,要么一根长棍搅浑水,究竟有几人沉心读一读此子的殿试文章?少年一日成文,字里行间可见其坦荡万里之壮志,诸位几十载为官,却要心隘如铜钱之孔,满眼只见私利吗?胸间逼仄,谈什么观天下之理、应万物之变?”

他敷衍朝官家拱了拱手,收尾道:“禀官家,臣以为,乔时为之文章,文辞自成一家之风骨,气度荟聚万古之高格,更为难得的是,其见解为君为民为大梁,有气有势,有识有度,有情有义,当属状元卷不二之选。”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又补言:“此才不为状元,何人敢堪任?”

官家精神抖擞,发问道:“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只沉默了一息,官家便颔首言道:“善,钦点乔时为第一甲第一名。”

执笔点朱墨,卷首添朱彩。

队尾的苟学士低声与同僚道:“此番我站裴尚书。”

“为何?”

“一来此子文章确实好,二来嘛,裴尚书不称狗为狗,而称卢令,苟某很是赞同。”

第一名尘埃落定,后头的名次争执不大。

吉安董青和会稽贺弘正夺得榜眼、探花。

如此,一甲十二人定下,于今日午后小传胪,明日大传胪、绕殿雷。

小传胪,即官家事先见一见一甲俊士,以免举止言谈不雅不端者入一甲。

……

集英殿吵得凶猛激烈,宫外的乔时为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