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她不太真实,但还和以前一样:唠叨。
我总以为不去想就没事的,但是过去偏爱往我脑子里钻。
清晰记得那是一八年的八月份,天很热,蚊虫也多。
她躺在床上,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脸色蜡黄,牙齿咬着舌头,嘴巴往外吐着唾沫。
房间外一群人静默地站着,是亲戚还有八仙。
我木然且不知所措地坐在床边,攥着她的手捏了捏。我只是默默流泪,
哪怕现实现在就活生生血淋淋的摆在我眼前,我还是妄图挣扎。没由来的,我对着窗户外站着的人喊:
“舅舅,再试一次好不好?去医院,行吗?”我言语近乎祈求。
舅舅没说话,低低的叫了声我的乳名,语气带着浓浓的歉疚和伤心。
我很难过,恍若身处隔世。想不明白这些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真的想不明白。
我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起身下床,从鞋柜里拿出一双鞋。
是一双崭新的带绒红皮鞋。我已经记不清是几年前买的了,只记得价格很便宜:20块钱。可是她从来没穿过,我知道不是不喜欢,是舍不得。
我拿着鞋回到她身边,开口:“你都还没穿过这双鞋呢,你起来试试好不好?”
她没理我,我明白不是所有故事都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美好。在我这儿,没有所幸更没有奇迹。
我又说:“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教我唱的那首歌吗?《鲁冰花》,你记得吗?”
我紧接着对一旁的妹妹说:“我们一起唱给她听。”妹妹说好。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啊~啊~啊~啊~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一遍两遍,她还是没有理我,我和妹妹说得唱大点声儿,不然她听不见。我们使出浑身的劲来,边抽噎边唱着,根本舍不得停。
后来,我们把《鲁冰花》循环了无数遍。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我终于知道哀莫大于心死是个什么滋味儿了。
我也曾一腔孤勇,拎着半人高的棍子挥向所有欺侮她,所有试图阻止她继续留在这世上的人。
我疯狂且愤怒,我无处发泄。
最后我得到的是沉闷而响亮的一巴掌和报复的拳打脚踢。我眼泪就要决堤,我不屈的破口大骂,可是都没用。
我又想起她刚走那会儿,我去学校食堂吃晚饭。每次回来的路上我都能看见有母亲给孩子送饭,母亲拎着饭盒和她的孩子说着简单的家常话,并肩向食堂走去。
每每看见,我都觉得一颗心酸的不是自己的。
那年也是我参加高考的年份。在距离高考还剩两个月的时候,班上一个女同学把脚给扭伤了,轻微骨折走不了路。
她妈妈就每天推着轮椅送她来学校,到了教室门口又伏下身子背起她,把她背到座位上。
这件事,我记了很多年。因为我当时拼命忍着泪,不敢让旁边的同学发现。
再后来,我上了大学,离开了那个已经空无一人的家。我什么也没带,除了那个被她磕破了一点边沿的吃饭用的瓷碗。
很多我和她之间的事,我都还记得,只是我不去想了。
我承认我不是个孝顺的女儿,我叛逆,总是惹她生气。
我不是个孝顺的女儿,我在日记里骂她,让她难受哭泣。
我不是个孝顺的女儿,我第一年高考落榜,辜负了她的苦心。
其实,我最不该的是让她长眠地下,一个人孤苦伶仃。
庚子年二月十四
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