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坐隐(5)
“夫人。"<1
清早,苏云青的门被叩响,芳兰在外侯着。屋子夜里无人打理,也无人为她添火,此时被窝外冷得人打颤,苏云青缩在暖乎的被窝里翻过身,全然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芳兰再次敲门催促道:“侯爷交代,夫人早些去处理清楚铺子里的事,再好生装扮一番,晚膳陪他一同去杜府赴宴。”“夫人还未醒?"周叔掌心心握着一袋银钱,“今日是衣铺开张,一会儿该过时辰了。”
芳兰靠在一旁不吱声,周叔丢给她一个眼神,让她直接推门进去。芳兰接过周叔手里的钱袋,推门而入,屋子里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余光再瞥向窗边那口棺椁,不由浑身战栗。若不是迫不得已,她是不乐意来苏云青房中的,也不知她如何能睡那么死。<1
她快步走到苏云青床边,摇晃床上之人,“夫人,该起了。周管事带了银钱来,说是……这几日照顾侯爷有功,侯爷赏的。”苏云青听见银钱晃动声,有了点反应,睡眼朦胧睁开眼,“什么事?”“侯爷,唤你去用膳,今晚杜府宴的衣裳也已为夫人备好了。“芳兰把银钱放置在她床头。
苏云青拿在手里查看一番,哪是银钱,全是一袋铜板。她还说呢,萧叙何时对她这么大方了。1
萧叙为她准备了一套得体的宴服,水篮绸缎、暗纹似水如花,金簪珠花更是不再少数。
苏云青坐在镜前发了会儿呆,这一身下来得花不少银子,以往萧叙根本不把这种官员家宴放在眼底,怎么今日这么重视。难道又是要做样子给谁看?
前厅里,贺三七一副痞子样,手里玩弄袖刀,戳了块炸排骨塞嘴里,“芳兰和阿武确有隐情,就是不知是什么。上次苏大小姐来金卫台为你上药,芳兰就借闹肚子一事,见过阿武一面。"<1
嘴里的小排骨怼起他的腮帮子,他边咀嚼,边含糊不清着说:“苏小姐又有什么阴谋?"<1
萧叙摇头分析道:“芳兰的事,与她无关。不过她似乎也有所察觉,她想查阿武,就由她去,不必插手。”
贺三七嘴里骨头换边,继续嚼,“金卫台就阿武是个难搞的刺头,只要把他处理掉,再给老兵些好处,那些老兵不难掌控。正好她要查,让她动手,出了什么事,我们也好置身事外。”
他吐出骨头,“可要派人盯紧阿武的一举一动?”“不必盯。去查阿武旧时身世。"萧叙添了两杯茶。贺三七下意识抬手去接他的茶,结果萧叙越过他,热茶放在了旁边只有碗筷的空位上。<1
他看着萧叙喝下另一杯热茶,原来都不是给他的,僵在半空的手默默收回,“………旧时?”
萧叙吹散茶雾,“金卫台记录在册,阿武是父母双亡的京城人士。尽管常年纠正口音问题,但情绪激动时难以避免蹦出少许旦州语调。”贺三七给自己添了杯茶,“旦州,少主和他比的那几场发觉的?”萧叙:“入选金卫台禁军第一条要求,便是京城户籍。”禁军不可为外籍,为得就是与京同存亡,没有把柄被有心之人握住,成为叛军。
阿武没有文化,但一身武力确实是禁军中的佼佼者,他需要官职、需要京户,用心良苦,必然是为了什么事。而其中,也定有人暗中相助。贺三七继续戳起炸骨头来吃,“我知道了,改日我亲自去查。”“少主,夫人来了。"周叔老远便在外高唤一声。贺三七瞥眼看去。苏云青身着华丽,眉眼秀气,一颦一笑′干净'又隐晦,犹如银月下抹了毒的野白花,当真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气势。她昂首站在厅外,与正位上的萧叙对上视线。萧叙马尾高束,一袭深墨蓝锦袍,衣上暗纹与她的一般无二。他自热雾后掀起眼皮,目光打量朝他走来的苏云青。1“坐。”
苏云青在他身旁入座,早已倒好的茶吐着雾气,她扫了眼神情淡然的萧叙。他总爱为她添茶,是试探还是其他?上次没喝,这次不喝是不行了。她双手捧起茶杯,茶水入喉,温度适宜,不滚不凉,算好了时间。萧叙:“你先忙衣铺的事,晚宴前我会去接你。"1贺三七怕是把杜府私宴的名册调查清楚了,今夜要演一出恩爱大戏。苏云青看破不说破,“有劳将军费心,为今日衣铺开张,给我准备了一身好看的衣裳。”
萧叙不言,夹起一筷子擂青椒面不改色塞嘴里。<1莫说苏云青对他一早吃辣感到震惊,就连天天吃烤红薯的贺三七都蹙起了眉头。
苏云青拿着筷子愣神,下一刻几盘热菜端到她面前。周叔笑道:“不知道夫人喜欢吃什么,我让下人随便做了些不辣的菜。”苏云青顺着热菜朝萧叙看去。
没有他的应许,周叔不会擅作主张。
贺三七看了眼自己面前,没碗没筷没茶,连筷子都是袖刀代替,“我的呢,周叔?"<1〕
周叔:“贺小将军不是在贺府用过膳了?”贺三七:“我就喝了碗白粥!特意留着肚子来将军府吃饭呢。”下人忙搬了盆炭火来,面上放着三个硬邦邦的红薯。周叔:“知道的知道的,贺小将军喜欢吃烤红薯,给你准备了。"2贺三七盯着满桌子佳肴,再看看他凄凉的几颗红薯,"<2这要烤到什么时候啊!
“咚一一!”
鼓声在铺子前震响。
“青罗坊开张!”
衣铺前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来客不少,苏云青忙着在衣铺打点,本是想借机找信人,奈何周叔盯她太紧,根本找不到机会动手传信。
“没想到,青罗坊还有男士衣裳。”一道温润的嗓音在人群间响起。苏云青回首瞧去,北轩王李淮来了。
她忙抽身,迎上前行礼,“殿下。”
许明哲推着李淮在门前停下,瞧了眼铺前阶梯,“苏小姐是要将客拒之门外?”
苏云青:“并无此意,是我思虑不周。”
“芳兰,让人搭块板坡。”
木板坡没一会儿搭好了,许明哲推着李淮在店中挑选衣裳。“苏小姐今日这身华服,让人眼前一亮。"李淮夸赞道:“未想到金饰如此适合苏小姐。自我这双腿废后,京中贵女见我绕道而行,王府这么多年也无当家主母,陛下赏赐的珠宝放在库里,比山高,改日我让人给你送去。”苏云青:“殿下说笑了,莫要打趣臣妇,那是未来王妃之物,臣妇受不起。”
“侯爷待我很好,金饰珠宝,想要之物他不会拒绝,皆是双倍赠予。”“臣妇不愿做只笼中雀,也想要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开个衣铺打发时间。偶尔为侯爷做身衣裳,普通的小日子,也已足矣。”李淮不再为难她,“罢了罢了,听闻苏小姐的衣铺开张,正愁杜府私宴没有身得当的衣服,我便来瞧上一眼。”
苏云青:“殿下和许公子有喜欢的衣裳,随意挑选便是,就当谢过殿下上次春花阁盛请的晚膳。”
李淮:“无事。明哲,你可有看中的衣裳,去挑选挑选。”许明哲毫不客气道:“那我可随便选了。”苏云青看着铺中人来人往,她扶住他的安车,“殿下,去里屋吧。”她推着李淮去往里屋,点了炭火放在身边,“芳兰,让下人拿些衣服来由殿下挑选。”
里屋隔绝喧闹,是待客之用,本是为萧叙准备让他日后来店中方便查帐,没想到开张第一日迎来的是北轩王。
李淮挑选一番,对这些都不满意。
“我方才在外看见一套蓝袍,明哲,帮我带进来。”许明哲才换好衣服掀帘而入,就得了命令,转头又出去为他带来口中那套蓝袍。
这套水篮锦衣,颜色与苏云青的极为相似,唯有暗纹不同,乍一看好似一对。1
苏云青开口道:“殿下这套蓝衣太素寡,不如选其他贵气之色。"1李淮:“杜大人宴席,我怎好喧宾夺主抢了他的风头,这件蓝衣素寡才好。"<1
他又扯开话题问道:“苏小姐不知夜里有事否?杜府私宴不如与我同行。”苏云青:“臣妇是侯府夫人,自是要陪侯爷前往。”李淮浅笑一声,“也是,也是,我怎将这事忘了。"1他吩咐道:"明哲,推我去换衣。”
许明哲:“苏小姐衣铺可有侍奉换衣的丫鬟?”苏云青闻言颦眉,“未有。”
许明哲:“那恐怕要为难苏小姐了。”
苏云青:“我唤下人来,虽不及王府中丫鬟心细,但也能支起殿下。”李淮拍了拍许明哲的胳膊,“不必为难苏小姐,我自己可以。”苏云青丢给芳兰一个眼神,让她去换几个下人来。“殿下莫要逞强,万一摔了臣妇担当不起。”李淮无奈笑道:“罢了罢了。”
苏云青本以为,这两尊佛换完衣裳该回府准备前往杜府赴宴。然而,他们却没走的想法,她只得陪同,在里屋泡起茶。李淮:“苏小姐日后事务繁忙,这铺子怎么不让萧叙派人帮你打理。”苏云青沏茶的手微顿,“殿下……这是何意?”李淮垂眸饮茶,“这些小生意,玩玩就好,苏小姐不用太累。你若喜欢,明日我为你开个胭脂铺,胭脂铺需画师着色,京中铺子少之又少,但姑娘们甚是喜欢,开个胭脂铺,生意定然好做。"<1“多谢殿下好意。"苏云青拒绝道:“如殿下所言,一个衣铺已经够我费神,胭脂铺虽是不错的生意,但不适合我。”
李淮:“是因为想为萧叙做衣裳,所以拒绝我?铺子交给你,店中之事我会为你打点好……
他放下茶杯时,磕到一旁的石山摆件,滚茶没放稳,朝他腿上泼去。“殿下!"许明哲惊呼一声。
“咣当一一"茶杯落了地。
苏云青连忙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又一瞧腿上位置不妥当,她从怀中抽出帕子塞在李淮手中。
“殿下的腿可有事?”
又顺手拿取茶案上的帕子,俯身擦拭安车扶手处。李淮注视着她凑近的眉眼,用她的帕子抹了两下衣服上的茶渍,“我的腿早没了知觉,不碍事.……"<2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里屋帘子外。
苏云青紧张道:"殿下不如换身衣服吧。”她生怕北轩王在她的衣铺出现差池,不好交代。李淮继续道:“……我没事,苏小姐不用担心。”帘子被掀开,萧叙单手支起垂帘,身影修长耸立于门前,冷眸看着屋子里的一切。
凉风从背后灌入,苏云青浑身一僵,扬起头来才发觉与北轩王贴得太近。屋子里气息瞬间凝固,寒意一瞬降到低点。芳兰小声提醒,“夫、夫人…”
苏云青回过身来,猛地退后几步,拉开距离,侧过身望去。1萧叙面色阴郁笼罩,冷厉似刀的目光定格在李淮五指攥着的柔软绣帕上。他收起眸光,滑过两人令人遐想的同色衣裳后,盯住苏云青。1“夫人在忙?"<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