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洛特遮好了窗子,屋里光线立马暗下来,不过冷风却灌不进来了。
“瞧你说的,如果老夫人身边那么不好,为什么米娅被调走就要哭一下午啊?”
她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将新袜子收进衣柜:
“今天早上我在卡洛琳小姐那里,一大早就听见约翰勋爵在发脾气,这也不肯那也不肯,肯定是你走了不习惯呗。”
玛格丽特倒不觉得不习惯,她将橄榄放好,转身踢到了个东西。
弯腰一看,原来是是桌下有只藤编筐,不知道哪来的,装着几叠厚厚的洋红呢绒布。
她回头问哈洛特这是哪来的。
“噢,你说那个啊,是刚才珍妮给送来的,说是给你的,想来是忽然给你换了地方,额外的补贴吧。”
哈洛特羡慕地捧起脸颊:“什么时候我也能被调去好地方,这些呢绒布少说值四五个先令,看着像能做两身斗篷。”
玛格丽特把因为擦东西冻的通红的手举起来,“看看这个还羡慕吗?”
“天呐,你这是做了多少事儿。”哈洛特一噎。
玛格丽特就挨着掰她做了些什么,哈洛特一听,立刻不好了:
“那这岂不是什么脏活累活儿全让你一人做了,玛丽她做了什么?”
玛格丽特迟疑的“嗯”了一声:
“让我想想,老夫人起床洗漱梳头,穿衣,端茶倒水递东西,这些都是她做的,她也不容易,要跟那老夫人凑那么近。”
要时时刻刻低眉顺眼,弯腰弓背,揣摩那老太太的喜欢。
哈洛特摇头,忽然觉得她现在这位置呆着挺好。
“玛格丽特,你还是心疼心疼你自己吧。”
闻言,她心里苦了一下,把藤编筐里的布料都拿出来,比了比,觉得有点眼熟。
这是料子好像贝思和珍妮她们也有,也是用来做了冬季的外套,看着十分鲜亮。
大约有四五码的样子,她一人用不了这么多。
“哈洛特,你要这布料吗?我便宜卖你一半,两个先令怎么样?”
“好啊好啊,这可比在外面买要划算,还是你对我好。”哈洛特摸了摸床垫掏钱。
想来,这些资深女仆除了出勤工资,还有工龄工资以及职称工资。
工龄和职级的待遇,发的不是钱,而是从温菲尔德自家工厂运来的各种棉布与羊毛料。
在这年代,算是一种硬通货,还是很值钱的。
二人拿剪子对半裁开,玛格丽特留了一半打算下回给送出去到裁缝店里做个外套。
拿到了哈洛特给的两先令,玛格丽特把它放进衣柜里的钱袋子。
这钱袋子里装着五六个先令,几个便士,又放进去两枚,还是那么少。
箱子上盖好布料,合上衣柜,脱下外裙,她坐在床边休息。
“哈洛特,你以后想去伦敦做事吗?”
哈洛特挠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去伦敦干什么?进工厂吗?我还没疯呢。不过,要是以后攒到了钱,去伦敦开个小店也不是不行。”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一直做仆人更稳妥,一眼看的到头的未来,衣食无忧很安心。
玛格丽特不说话了,她十分想去伦敦,当一个真正的作家。
可历史上这年代所有出头的女作家都具备一个前提,拥有至少是牧师出身或绅士阶级的父亲。
在法律意义上,他们才是女作家最初的信誉担保人,出版商会考虑看看她们写了什么。
真正普通人家的女孩,正常来说是没有识字的机会的,更不要说写作。
玛格丽特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太拉胯了一些,甚至连体面人的门槛都没有进。
说出去,别人都会觉得她异想天开,不会相信她。
所以,她必须准备一笔钱,覆盖掉开头难那一段日子毫无收入的生活支出。
直到以自己的名义卖出稿件的那一刻,才能算是入了行。
什么时候能一夜暴富呢?
她想着,跟随哈洛特去了仆人餐厅吃饭。
这会儿已经算晚了,大部分人已经吃过了,没有厨娘帮忙分菜。
她们二人自己去厨房里取了餐盘,到做仆人饭的灶台边上,那的厨娘打开桶盖子,让她们自己盛。
又与玛格丽特聊天,问她是不是跟米娅换了位置。
她虽然疑惑为什么这事儿传的这么快,但还是点头称是。
“谁不知道最近老夫人心情不好,你以后要辛苦了。”说着,厨娘帮她俩盛上满满的两盘食物。
玛格丽特与哈洛特对视一眼,才去外边用餐。
下午三四点,中午的太阳被埋进云层里,天际边缘似乎又要聚拢乌云。
外出做客的几位都没有就留,经管爵士夫妇一再恳请,可顾着雨大回庄园上山路不安全,便也作罢。
小姐下午要在梅尔小姐那里学钢琴弹奏,哈洛特在宿舍没休息一会儿就收拾收拾,去上岗了。
她走了,屋里空空的,玛格丽特锁上门。
深吸一口气,顺着旧稿往下写。
上回说道,职业情妇求助皮尔斯小姐调查小白脸真正的死因,花店里的皮尔斯小姐仅仅只是听了职业情妇对这个案件的描述,便来了兴致。
她跟随情妇去往死者曾经居住过的地方,这公寓位于伦敦梅菲尔区,靠近摄政街,是黄金地段,租金高达二十镑一个月。
进了公寓,皮尔斯小姐来到了案件的第一现场。
但职业情妇说,发现小白脸疑似中毒身亡后,她立马叫来警察和殓尸人把遗体送走安葬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报纸上忽然刊登出了许多关于小白脸贵族身份的讣告。
还刊登上了职业情妇的身份,说她是最后一个见到小白脸的人,或许是为了私吞小白脸这个“贵族”的遗产,害死了他。
情妇说她确实在公寓里找到了一笔钱,但她早就猜出来小白脸是伪装贵族,实际上兜比脸干净,这公寓还是他以前的客人给续租的。
情妇猜测,宣传这种谣言的,和给小白脸下毒的,正是同一个人。
只要揪出来真凶,她就有办法对付对方。
皮尔斯好奇情妇怎么能对付凶手,情妇却胸有成竹,表示她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自有本事在身上。
于是乎,皮尔斯小姐开始了对第一现场的研究,她几乎瞬间就确定了凶手的身高体型以及投毒方式。
职业情妇深受震撼,但脑海里想到了一个人,她立刻拿出一些英镑封了皮尔斯小姐的口,让她帮忙保密。
既然确定了凶手,又拿到了报酬,皮尔斯小姐也不打算多管闲事。
她撑着一把黑伞,提起裙子,走向摄政街那片孤寂而冰冷的雨巷中。
结果,背后的一闷棍让她长久的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皮尔斯小姐发现自己被绑在某个仓库里,紧紧的捆在椅子上。
然而她并不孤单,职业情妇也在一旁,她们两个的面前,是凶神恶煞的黑老大,一脸邪恶的告诉她们,有人想要她们的命。
然而,皮尔斯小姐一偏头,就看见了黑老大背后的二五仔,这不是上次那个厨子吗?
..
玛格丽特休息了一下,又将后续三人如何里应外合逃出虎爪,厨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的真实身份,又如何铲除凶手澄清谣言的结尾给写上。
说真的,她上辈子写作是因为爱好,这辈子是因为要讨饭,写作时的状态十分有波动。
生活已经那么苦了,玛格丽特总忍不住让笔下的角色轻松一点,顺利一点,可她也知道,这么写是勾不住看客的。
相比起满足自己,她现在更应该劝说自己清醒起来,向钱看,写点大众喜闻乐见的。
以皮尔斯小姐与厨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感情线为长期伏笔,以各个小案件串起世界观,又有血腥炸裂的凶杀细节做钩子。
她相信,路过的狗都得停下来看两眼再走,那位帕特森爵士如果真有诚信,花五英镑买一篇肯定是物有所值。
她写的眼睛酸涩,揉了揉,收拾好桌面和纸页,给头脑风暴按下暂停。
刚端起玻璃杯抿了口水,外面,有人敲门,在叫她名字。
玛格丽特走过去,打开门,外面是贝思。
“有什么事情吗?”
贝思在门外上下打量她一眼,微笑道:“没什么事情,就是来问问你还习不习惯。”
玛格丽特点头,“我...还可以,没什么不习惯的。”
贝思听了,满意的点头,离开了她门前。
入夜,玛格丽特将她洗了晾在晒衣房里的衬裙取回来,拿回房间叠了,又端着盆出去锅炉房打热水。
排屋的锅炉房在一楼东南最角上的那间房子,与厨房相邻,方便厨房随时取用。
锅炉房旁边,是杂工每日清洗锅碗瓢盆的地方,天冷了,一到晚上洗漱的时间,这里就大排长龙。
队伍排进洗锅碗瓢盆的屋子里,这里也靠墙存着几缸从井里打上来的冷水。
玛格丽特与别人一样,舀几瓢冷水,待会儿再兑点热的,回房间一盆水倒成两盆,好把洗脸洗脚的给分开。
条件艰苦,再爱干净也只能这样了。
快到锅炉房时,她前面的队伍走了几个等不住的,她看见隔壁住一个宿舍的玛丽和米娅在一起,就在前头。
今天上午工作忙,与玛丽碰了面没打招呼,这会儿想上前去唠嗑。
她们二人却装作没看见她一样,双双将脸一扭,玛格丽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便也没有开口问候。
回屋洗漱过后,她直接就睡了。
第二天,看着天气好,太阳微微发亮,窗户却外呼呼的刮着风,吹的窗框一抖一抖。
这些天来,玛格丽特已经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如同一颗螺丝钉,重复每天的日常工作。
她觉得时间早,可刚到老夫人那里,就看见玛丽早已经忙开了,听声音像是在卧房里帮老夫人拿痰盒。
玛格丽特见状,赶紧围上围裙,将起居室壁炉里的灰清走,点了火。
所有的清洁工序与昨天都差不多,她的速度也见长。
只不过,老夫人洗漱完毕起床后没多久,太阳升起来,屋里开始亮堂,梅格小姐就到了。
这会儿距离早餐时间还有半小时,看来梅格小姐是要在老太太这里用早餐。
杂工来收污秽和灰尘,顺便帮备餐的厨娘问话,玛格丽特照人数说了。
又从橱柜里叮呤咣啷拿出两套餐具,摆上了小圆桌。
过了一会儿,餐点由两三个厨娘端上来了。
罩在宽大的托盘里,足足三四盘,厨娘们把这些搁在了储藏间的推车上。
剩下的摆盘工作应该由女仆来做,照惯例厨娘是不允许出现在主人家面前的。
玛格丽特瞧着,玛丽在起居室,在老夫人身边嘘寒问暖,询问她要不要加个防风的披肩。
远远的看了一眼,她就收回目光,没指望人能帮忙。
将车推进房里,这些吃的喝的一一端上餐桌按照位置摆好,学着尤妮教过的方法,打理整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