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波与魏尔伦花了些时间洗漱完,由一直耐心等在门口、视线没有移开过他们身上的贝桑阿姨带领着,朝祷告厅走去。
根据兰波提前拿到的资料,这座西图昂宗教学院虽然名为学院,但在大战开始后,也开始收养许多无处可去的孤儿,为他们提供住处与衣食。
与此同时,学院也会主动举办或参加一些上流社会的慈善晚宴,宣传战争的残酷与孩子的无辜——往往能得到许多好心慈善家的慷慨资助,获得数目不菲的捐款。
依照蓬特诺夫人之前接受审计时的说法,那些被打上问号的大额资金都是这么来的。
当然,如果只是这些,DGSS也没必要安排他与魏尔伦来做这个任务。
兰波跟在这个类似主管职务的贝桑·托比拉身后,神情中是好奇、紧张与期待的混杂,表现得与那些普通少年没有任何区别。
但实际上,他的思维极冷静,早已摒弃一切主观情绪的干扰,做好随时合理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走在兰波身边的魏尔伦也冷着脸,眉眼间透出些许不耐与克制,同样符合对他的性格描述——这是本色出演。
在去往祷告厅的路上,贝桑·托比拉还向他们简单介绍了下这座学院内部的区域分布:
那是教学用的小楼、那是礼拜用的中殿、那是告解的厅堂、那是仓库……等等。
“现在记不住也没关系,住一段时间后就熟悉了。”
介绍到最后,她还贴心的对兰波安抚道。
“好的,贝桑阿姨。”
兰波乖顺点头,没透露自己在她那几句介绍的功夫,已清楚记下了整片地图。
他昨天同样嘱咐过魏尔伦尽量多记一些路线,不知道结果怎样。
作为宗教学院,一切教学活动都围绕宗教内容展开,承担祷告功能的礼拜堂自然便是重中之重。
礼拜堂有一扇正门与两扇侧门,其中正门只在每年的几个特殊时间点才会打开,供“凡人看不见的主”从正门进来;侧边的两扇小门才是身为普通人的他们能进出的路。
目前只有左边那扇小门开着——好几个与他们差不多年龄的少年也正从那里进去,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过来。
等看见这两个新人是由贝桑·托比拉带过来后,那些目光瞬间多出些许微妙的意味,又匆匆收了回去。
似乎在这座学院里,贝桑·托比拉是一个非常有威严的主管。
进到礼拜堂,人流明显多起来,探询的视线数量也一瞬间增加了。
兰波对视线其实相当敏感,此刻的他只是佯装没有发现,而是好奇看向这栋建筑物的内部。
由铁制的雕花飞扶壁承重,使天花板能够被建造得高耸而宽敞;由半弧形的交叉拱肋组成的墙面被繁复的壁画填满,再加上巨大的彩色玫瑰窗与下方一排的尖券玻璃窗,投入室内的光线便令这一切显得庄重而敬畏。
与内敛听话的哥哥摩兰不同,弟弟缪萨的脾性与反应都很大,毫不客气地将那些直白的打量全部瞪回去。
贝桑·托比拉在用眼角余光仔细观察这一切,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晃了晃手里的摇铃,让大家站好。
她则带着他们来到诵经台上。
“让我们欢迎新来的家人,库什内尔兄弟——摩兰·库什内尔与缪萨·库什内尔,欢迎加入这个被主庇佑着的大家庭!这是值得庆祝的时刻,孩子们!”
“欢迎!欢迎你们!愿主降下眷顾,从此保佑你们远离一切疾病与灾厄!”
无数双眼睛汇聚在兰波与魏尔伦身上,所有人齐齐开口,以一种诵唱似的语调将单词念了出来,重复三遍。
等这段结束,贝桑·托比拉又说了几句客套话,终于放兰波与魏尔伦回到台下的人群里,开始正式进行晨祷的流程。
之后,他们又坐在几张布置好的长桌边吃早饭——期间,他们还领到了两张标注有各自名字的课程表,上面有大量的通识课程、有天教的历史及理论研究、还有各种仪式与教典的熟练掌握等等。
甚至还有礼仪课,每一项上面都标注了该去哪个教室。
“这个问号是什么?”
魏尔伦指着周三下午的一节课。那个格子上什么也没写,只被打了个问号。
兰波看了眼自己的,同样是一个问号,“不清楚。”
“噢,这是唱诗班成员才会有的排练课。问号就意味着你们还没参加过每月一次的筛选,到时通过就留下,没通过就安排其它的课。”
旁边探过来一个陌生的棕发脑袋,对着身旁魏尔伦的课表迅速拿眼一扫,眼露羡慕。
“你们的排课真多啊,而且全是理论课,真好呢。”
这是一位比他们年龄略小些的少年,皮肤偏深,看上去就活泼又健谈,足以获得大人的喜爱,又能与任何同龄人轻松打好关系。
——但魏尔伦嫌他挨得太近了,不动声色的往兰波那边挪了挪身体。
兰波的眼眸微动,撇过魏尔伦自以为隐秘的小动作,没有戳破。
“还有会实践课吗?”
他很有礼貌的向这位自来熟少年询问道。
“当然啦,”
棕发少年点头,拇指一指自己,“我还有种地课呢!哈哈,其实就是给菜田除草浇水之类的。另外还有针线课和工匠课之类,都是以后能养活自己的好手艺。”
兰波好像不太相信般,重新浏览了遍手中的课表,“我们为什么都没有?”
“我也不清楚,每个人的课程表都不同,可能你们是新来的吧?”
棕发少年摸了摸下巴,“也或许是因为你们漂亮,看起来娇贵得很,不像能干体力活的人。嗯,我记得奥莉好像也有礼仪课……”
按样貌分配特殊课程?还是奥莉的亲戚也塞给学院一大笔钱过?
“那她在唱诗班吗?”
正好他们的第一节课相同,兰波便与这位少年走在侧廊里,边慢慢的套话。
“啊呀,说起这点,我也觉得奇怪——我听过奥莉唱歌,甚至可以向你保证她的嗓音比唱诗班里的大部分人都好听——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被维希斯先生选上。”
长长的封闭式走廊里,棕发少年正在向兰波信誓旦旦地保证,却忽然被迎面对上的人撞了下肩膀。
“哎呀,这不是[黑脚]拉辛嘛!你这是在和人家搭讪?等级差太多了啊,还是不要自取其辱比较好,这可是我给你的诚恳建议——还不快感谢我?”
撞上棕发少年的人反而先笑嘻嘻的打起招呼,身高甚至比兰波他们还要长出一截,块头相当壮硕。
“不用你操心这些,”
棕发少年——拉辛皱了皱眉毛,“我都没计较你没对我道歉,你倒先叫嚷起来了。快点让开,我们还要去上课。”
“上课?”
那个大块头的眼睛眯起,在三人间逡巡一圈,最后锁定在唯一黑发的兰波身上。
接着,他忽然向兰波发难,“喂,你那眼神是怎么回事?好像很不高兴看到我啊!对我有意见?!”
“…嗯?”
兰波很确信自己刚才没有露出任何会招来怒火的表情,“我并没有……”
“没有?你是想不承认了?”
大块头又往他那个方向迈进一步,咄咄逼人,声音大得让半条走廊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
“喂,他都说没有了!”
拉辛想要挤进二人之间劝说,被大块头抬手就轻易推搡到旁边去,仅剩下看起来十分文弱的兰波站在他面前。
魏尔伦同样急得想要上前,却被兰波用手势打出不易察觉的暗号,示意他站在原地不准动。
“我对你确实没有任何意见,这是误会。”
兰波极为斯文的解释道,咬字间带着一点好脾气的温吞,“如果有哪里让你感到不愉快,我向你道歉。”
对方这种无中生事的找茬来得完全不讲道理,兰波不打算与他争辩出个高低,立刻选择退让一步。
“一句误会就想糊弄过去?我可没有那么好伺候!”
那个大块头反而被激怒,直接冷笑着举起拳头,就要朝兰波挥去——
落点是最坚硬的颧骨而非下颚、鼻梁或眼睛等关键部位,战斗经验丰富的兰波迅速判断出敌人根本没打算真的伤害到他。
或者说,被交代过禁止对他造成真正的创伤。
这是来自学院的一次试探!
而来自普通家庭、在父母去世前被精心呵护的少年,只会对这种暴力感到陌生,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反应得过来。
看来是上次情报部同事的身份暴露,让学院变得相当警戒,甚至刻意设计这种场景来妄图试出他的破绽。
兰波选择站着没动,放任这一拳距离他越来越近——
预期的疼痛没有落在他的脸上。
那一拳被魏尔伦伸出小臂,牢牢架住了。
“你……”
刻意来找到兰波挑衅并出手的大块头正要说什么,却被冷着脸的魏尔伦先一步握紧五指,坚硬的骨节急而沉地重重挥在他鼻梁上!
“哇!”
围观的路人齐齐发出惊呼!
“………”
这是头疼起来的兰波。
“嗷!”
大块头没能碰到兰波一根头发,自己便先惨叫出声,踉跄着往后退,但魏尔伦可不会轻易放过他,毫不迟疑地踏前一步,挥拳接着痛揍!
由于被兰波命令过非紧急时刻禁止发动异能,此刻的魏尔伦好歹记得自己不能使用重力,而是抬脚把对方踹得朝前扑倒在地,紧接着又拎起他的衣领,一拳一拳把对方打得哭爹喊娘。
直到被“匆匆”赶过来的贝桑·托比拉喝止。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缪萨·库什内尔先生,你才刚来一天——哦,禁止你继续对布鲁克·威特先生动粗!”
她厉声制止了这场单方面的斗殴行为,看着魏尔伦不情不愿收回手,从早已鼻青脸肿的大块头身边离开,重新站到兰波身边。
“是他先打算向我哥哥动手。”
魏尔伦硬着声音,解释了一句自己为什么把别人揍得这么惨。
相比之下,兰波堪称毫发无损的站在原地,连衣角都没有乱一点。
“摩兰,你来说。”
贝桑·托比拉顺势看向兰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现场一片混乱的此刻,兰波觉得自己之前与联络员沟通这次任务时,特别提醒魏尔伦目前并不擅长伪装的举动实在很有先见之明。
联络员心领神会,在向他详细了解魏尔伦的性格特征后,给他安排了一个近乎原汁原味的人设剧本。
也正因如此,魏尔伦为兰波出头殴打“新家人”这个举动,倒也不算是特别突兀……
至少,兰波还能假装自己十分内疚与对眼前事态发展的措手不及,朝贝桑·托比拉道歉。
“这位威特先生误以为我对他有意见,想要教训我,但缪萨的性格一向很直接,又不愿意见到我受欺负,所以与他打了起来。”
“什么打了起来,根本就只有他在一直揍我!”
布鲁克·威特捂着流了满血的脸嚷嚷,又气又委屈的向贝桑·托比拉告状,“我都还没碰到那家伙!”——他指着兰波,原本假的不满也变成了真的。
“你是想先揍摩兰的,我看见了!”拉辛立刻在旁边作证。
“那是他……”
“好了好了,我的孩子们,”
贝桑·托比拉将所有声音都压了下去,“都先去上课,嗯?布鲁克,你需要先去找医生治疗伤口,敷点药膏。”
布鲁克·威特发出一声闷声闷气的哼唧,表示自己听见了。
“至于你,我的缪萨,”
目送对方离开的贝桑·托比拉转过身,用极为不赞同的目光看向魏尔伦。
“等课程结束后,我们需要来好好聊下关于你行为粗暴的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