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板着脸行礼,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到一边。
武曌见状,便笑道:“阿婆给你带了爱吃的点心,你吃不吃?”
祾歌气鼓鼓地说:“我不吃!你既然不喜欢我的佛珠,那还干嘛要收!”
武曌在他身边坐下,捡了一枚奶黄包送到他嘴边,笑吟吟地问:“刚出锅的,一会冷了就不好吃了。”
上官婉儿低着头,听他们互动。
她跟了女皇十年,对女皇再熟悉不过。晚辈对长辈发脾气,分明是大逆不道,可是这次她分明能感受得到,女皇对小殿下的脾气,甚至是享受的。
小殿下是个有缺陷的孩子,他听不出正反话,尤其是来自最亲近的人的反话。
他只有面对外人的时候才会紧绷起来,努力去分析别人的语气。面对女皇,他不会太专心分析的。
女皇若是不炫耀也便罢了,拿出去炫耀又故意说反话,只会刺激得小殿下和武氏诸王同时发疯。小殿下弄不明白为什么他送的礼物会被贬低,武承嗣则看到的是,皇长孙简在帝心,随便送些什么,都能让皇帝大肆炫耀。
小殿下因此委屈得落泪,大闹了一场;武承嗣也对怕女皇将皇位给小殿下,或者让李氏压过武氏,这段时间势必会往死里撕咬小殿下。
不过是一串佛珠,既能制衡朝堂上的不同势力,又能控制小殿下的情绪——
没错,就是控制。
她悄悄抬起头,小殿下已经哭过一次,又被女皇哄得破涕为笑了。祖孙俩其乐融融,正在说闲话。
“手怎么这么凉?”武曌拍拍他的手,“殿内的地龙也不烧起来,你身上不好,再冻着了怎么办?”
祾歌嚅嗫着说:“我这次看到好多人,他们过得穷困潦倒,就觉得昼夜不停烧地龙,实在是太浪费了。所以我觉得,不烧地龙也是可以的,我可以多盖几层被子,或者多点一个火盆。”
对他这个想法,武曌嗤之以鼻。她命人去将本枝院的地龙烧起来,再去抱最轻暖的锦衾过来。做完了这一切,她斥责祾歌:“我拼死拼活,一路从被赶出家门的孤女,再到入宫做了才人,一步步爬上皇后的位置,再到今天坐上皇位,不是为了叫你吃这些没用的苦头的。”
“可是我想节俭一点!”
“不节俭又能怎样?”女皇嗤笑,“时刻记住,你是我大周的皇长孙,你已经参政,所以你的身体、你的每一个决策,都关乎数百万人的生计。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尽力让自己身强体健。能为百姓做出最合适的决策,要比你省下这一两块碳,对他们来说更有意义!”
女皇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说:“今天这种情况,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婉儿,你留下,等地龙烧起来,服侍他睡下再回来。”
说罢,她站起身离开。
祾歌把她送到门外,见她已然远去,这才疲惫地叹了口气,神情和肩膀一起垮了下来。
上官婉儿趁机问道:“大王累了吗?”
祾歌摇头,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好一会,他才说:“我有点难过,让我静静……”
上官婉儿愕然。
刚刚祖孙俩不是还在谈笑风生吗?
祾歌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疑惑,轻声说:“她都亲自来哄我了,我不能不识抬举。”
我不能,不识抬举。
这七个字让上官婉儿遍体发寒。
女皇的权力欲,让她觉得可怕。
她竟然连自家孩子的情绪都要控制。
祾歌被她故意激怒,然后再被她慢慢哄好。她想让这孩子哭,祾歌就必须得哭。走过政事堂没被惹哭,那就带着他走遍三省六部,不惜一切代价让他哭。可当他真的落泪,女皇却又开始逗他笑——他的情绪,只能,也必须因为女皇而发生改变。
上官婉儿的心一阵阵地疼,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
她是女皇的内舍人,不是小殿下的。
皇帝身边的近侍,最忌讳和她的继承人搅和在一起。
她唯有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