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雨水尤其大,连日潮湿之下,香樨斋窗台缝隙里长出了几根纤细的小草芽,一大清早就被洒扫丫鬟盯上了,正要将它们尽数铲了去。
趴在梢间桌上哼哧哼哧看名册的柔仪闻得声响,急忙让沉碧开窗叫停:“那怕是我平日里喂食鸟雀时飞溅出来的谷子,泡了雨水后就在这儿发芽安家了,也算是春日里最早露头的一茬绿意,就饶了它们罢。”
“姑娘快别管那几根草芽了,名册看得如何了?要不我们也帮您背一背,到时候好偷偷提点您。”
沉碧帮她蘸好一支玉管朱砂笔递过去,伸头看了一下那密密麻麻写满人名的册子,眉头皱得能打结。
柔仪接过笔,一边口里念念有词,一边不住的勾勾画画,好一会儿后才得空回道:“昨儿晚上才麻烦大姐姐给我通讲了一遍,我还没背熟呢,要我给你们复述一遍也不能呀。”
“这样罢,把她们几个都叫进来,我给大伙儿分分工,明儿开宴也好排布人手。”柔仪放下名册,决心先把大事做定。
虽然这回她只算个在大姐姐身边打下手的学徒工,但也不能显得太没用了,否则沈氏那里又有怪话要说了。
况且她还要着意结交一帮系出名门的姐姐妹妹呢,得行事妥帖才成。
六个大丫环各有所长又各有所短,闻姑娘呼唤都兴冲冲的进来,呈一横排站在八角花罩下。
柔仪思忖半晌,挨个儿点名:“明儿虽然我在正堂和饭厅待客,但屋里也不能没人守着,一时要换个衣裳送个镯子什么的,总得有人留下张罗。临丹留下罢,你做事周到妥帖,又不会像那帮没拴绳的小丫鬟似的离了人就散了骨头。”
临丹自知不善言辞,不如其他几个姐妹八面玲珑,去了人前未必应付得过来。
她倒一点不想掐这个尖儿,情愿留下打点香樨斋,满面微笑着应下了。
说到院儿里的小丫鬟,柔仪紧接着又道:“院儿里这帮淘猴子也不能没人辖制,别前头顾得一片大好,自己后院着了火就笑话了。这两天一阵冷一阵热的把虞妈妈惹病了,点蓝你也留下多帮衬着点妈妈罢。”
点蓝原是从罪宦人家发卖出来的,靠着极其出色的针凿手艺和沉静稳妥的性情才一步步升上了一等大丫鬟,平素能不出头就不出头,也怕见别家的贵人们。
柔仪安排她留下做内勤,她自然十分乐意。
下剩四个丫鬟柔仪都是要带出去的,不然她身边人手就不够了。
染缃在府里行走方便又有情面,和二门、前院的下人们都有几分相熟,可以先人一步知晓女客们的动向。
崔柔仪便留她在外跑动通传,真遇到事了还可以派她去搬救兵。
这虽然是个费些腿脚的活儿,但也非染缃不可了,谁让她有个做大管家的爹呢,府里上上下下的都熟悉,也说得上话。
漱白有一副无人不服的伶俐口舌,崔柔仪便给她派了个巧活儿:“你明日别的一概都不用管,就一步不落的跟在我身边听使唤,我有说得不当的或接不上话儿的,就靠你悄悄提点我了。”
“哦,若是要找人传话,我也得倚着你呢。”崔柔仪往漱白手里塞了一颗金桂麻酥糖,漱白自觉受到重用,笑出了一口好牙。
至于最细心的繁紫和最得用的沉碧,崔柔仪也早有了计较:“繁紫就照看吃食茶水,沉碧帮着我里外招呼贵客。这都是要在外客面前频繁走动的活计,你们可不能毛手毛脚的,留心我给你们使眼色。”
虽然沈氏和静仪也安排好了席间服侍的一班丫鬟婆子,但柔仪多带两个机灵的去也是有备无患嘛。
这厢刚说完,虞妈妈就没好气的掀帘进来,老脸皱得像树皮,头发丝都快倒竖起来了。
柔仪赶忙问她何事:“妈妈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母亲又叫我了?”
柔仪现在能想到最糟糕的事莫过于沈氏又找她茬了,可看虞妈妈这副鼻孔大出气的样子又不像。
虞妈妈平日里提起沈氏和柔仪的母女情分都是发愁哀叹居多,并不敢对主母有什么不满,这副极不耐烦的样子显然不是冲着沈氏。
柔仪又催问了一遍,虞妈妈才满脸鄙夷的说道:“夫人是叫姑娘,不过不是为了明日开宴的事,而是让姑娘去见客,见两个打秋风的!”
崔家才刚被天大的好事砸晕了脑袋,一个烫手的山芋追着屁股就上来了。
柔仪私心想着抱张表哥的大腿,自然也有人想抱崔家的大腿。
三太太佟氏的娘家像艘漏水的破船,自佟氏出嫁后就渐露颓势,无声无息的淹没在京城这潭深水里,得有十来年没在亲戚间冒泡了。
这回听说崔岑这回榜上有名,崔家门第眼看着水涨船高更上一层楼,他们不免动了心思。
一家子抓心挠肺了好几日想着怎么蹭上关系,捞点好处粘补粘补自家日渐潦倒的门庭。
佟老爷像大肥青蛙一样在街上四处蹦跶,终于打听到纪家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