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黑的厨房里点着一盏油灯,孤零零的一缕火苗在灯碗里摇曳,将厨房照得暗黄。
宋葳蕤蹲在地上择蕹菜,覃文淑忙着和面,她手脚利落,很快就把面团揉好,放在盆里盖上湿布醒面。
宋葳蕤摘好菜就帮二嫂烧锅热油,二嫂开始炸米花,宋葳蕤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火叉拨弄灶坑里的木柴,听着油锅滋啦声响兀自出神。
覃文淑快速将米花捞起,瞥见愣神的宋葳蕤,她想缓和宋葳蕤和大嫂的关系,所以斟酌须臾,开口劝她。
“大嫂这人性格强悍,其实心不坏,对家里人也不抠,她娘家送她的肉每回都拿出来给一大家子吃。”
宋葳蕤没有搭话,只抬眼看着二嫂将葱姜蒜放入油锅煎炸,香料的气味顿时被激发出来,屋里香气缭绕。
覃文淑一边将煮好的栗子、绿豆和茶叶倒入锅中擂打,一边解释:“大嫂的娘走的早,她爹常年在外杀猪,家中又无兄弟姊妹,一个小女娃在家担惊受怕的,就养出了一身带刺的性子。”
听着二嫂的话,宋葳蕤默默别过脸,又往灶坑添了一根木柴,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在她脸上,脸颊被烤得通红。
覃文淑将水倒入锅中搅拌,再过滤出浓稠黄绿的油茶汤,嘴上还对宋葳蕤说着自己的过去。
“我刚嫁给二郎时,大嫂也找我麻烦。她这人最是护短,就算平时吵吵闹闹,家里人被外人欺负时,她是第一个挡在前面的。”
二嫂所有的话宋葳蕤都仔细听了,但始终一言不发,只木然盯着灶坑里跳跃的火苗,脑中回想着嫁进梁家后发生的桩桩件件事。
覃文淑把醒好的面团擀成薄面皮,再切成小片,放入油锅炸至金黄酥脆,捞出备用。
油茶做好了,覃文淑去叫他们来吃晚饭,宋葳蕤独自在厨房将油茶盛到碗里,撒上炸好的米花和油面片,一一端到桌上。
梁以讷一进门就对上了宋葳蕤的视线,竟然不由自主地对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有歉意,有安慰,似乎还有讨好的意味。宋葳蕤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地在每一只碗边放上筷子。
这顿饭吃得异常安静,没有往常吃饭时的欢声笑语,连筷子敲击碗边的声音都没有。
用了晚饭各自回屋,宋葳蕤和梁以讷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屋里静的渗人。
宋葳蕤一声不吭地背对着梁以讷睡在里侧,梁以讷紧绷着身体,拘谨地躺在外侧,瓷白的手骨节分明,交叠在腹部,指尖因为用力而褪去血色,一双眼迷蒙地盯着杉木屋顶。
他脑中回想着院中吵闹的景象,她瞪了自己一眼,天色那么暗都能看见她眼中一片赤红。自那以后,她就不肯理他了,他想,也许是自己让她很失望。
他心中挣扎许久,看着屋顶轻声说了句“我错了”,像是在自言自语。
宋葳蕤没有丝毫动静,未等到预期中的回应,他手指僵硬地蜷曲起,怀疑是不是自己声音太小,她没听见。
梁以讷忽然翻身面对着里侧,入目的是她纤薄的背影,一头黑瀑般的发丝铺散在枕头上,流畅精巧的肩颈线条被遮掩在薄薄的衣料之下。
他慢慢靠近她,沉下身贴近她耳畔轻声说:“我错了,夫妻本该一体同心,以后我一定想你所想,忧你所忧。”
她仍旧没有反应,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胸脯随着平稳地呼吸微微起伏,看来是睡着了。
梁以讷无奈一笑,自己在这儿抓心挠肝地拧巴半天,她怎么睡得着?她不是在生闷气吗?
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起身去吹灭油灯,又轻手轻脚地躺回床上,刚阖上眼帘脑中就浮现出做了千百遍的恶梦,怎么都无法入眠。
宋葳蕤缓缓睁开眼,眸中盈盈水光在黑暗中格外透亮,她睁着眼一眨不眨,水珠顺着眼角滚落,滚进鬓边发丝,将枕头印湿一片。
她心里有太多委屈,多到自己的身体快要装不下了。分明是大嫂有错,全家都在袒护大嫂,别人也就算了,连自己的夫君都不站在自己这边。
当时她气极了,现在想想也算不得什么。他说他错了,他有什么错呢?他跟大嫂相处了很多年,跟她才相识几天,孰轻孰重显而易见。
她想,什么夫妻同心一体,是他诓自己的鬼话罢了,即使是夫妻,那也是两个人两颗心。
梁三和她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被逼着成婚,不两看生厌已是大幸。不是所有的夫妻都能两心相悦、共赴白头的,人活着终究是为了自己,跟自己一比,夫君也是外人。
她极轻地吸了吸鼻子,一时间感觉什么都想通了,眼一闭,不一会儿就入睡了。
夜里宋葳蕤被胀醒,支起身子看了眼身旁熟睡的人,她尽量放轻手脚,小心翼翼地跨过他,蹑手蹑脚出了屋子。
宋葳蕤一手抓着麻纸,一手拎着铲子,一路跑到后山,踩着草丛中的断枝枯叶发出脆生生的声响。
她在草丛里刨了个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