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牛做马,我给你生儿育女,你个瘪三好吃懒做,就会动手打我……”
这妇人的声音好生熟悉,宋葳蕤突然想起来,这是蔡覃氏的声音。
隔壁又传来中年男人的怒骂声:“你这臭婆娘满嘴喷粪,我今天定要打得你满地找牙。”
中年男人一说完,隔壁院里又是一阵嘈杂,有锅碗瓢盆噼里啪啦砸在地上的声响,有蔡覃氏断断续续地哭喊声。
“杀人啦!蔡老五要杀人啦!”
“哎呦喂——我活不下去了,这日子真没法过了……我的儿啊,你那死鬼爹要杀你亲娘啊……”
“蔡老五!今儿老娘把话撂这儿,你要是不敢杀我,你就是鳖孙王八犊子!”
“臭婆娘!你看我敢不敢杀你!”
蔡老五话音一落,隔壁传来嘶嘶磨刀声,尖锐刺耳,宋葳蕤听得浑身战栗。她急急跑进厨房,“翠红姐姐,不得了了,隔壁闹着要杀人!”
翠红仍旧平心静气地给宋葳蕤称糯米面,轻描淡写地说:“你别慌,我小舅跟小舅母一天能吵十八回,天天闹得要死要活的。”
称好后,翠红收起秤,又将洒在桌面的糯米面掸去,“怪不得我娘不理睬我,准是跑到隔壁去了。”
宋葳蕤无奈地低叹一声,心里正想着,希望蔡氏能劝住蔡老五,可别真闹出人命来。
翠红那厢又说:“我娘这人最好热闹,每回隔壁一吵闹,她就端着凳子去凑热闹。”
宋葳蕤木木地张了张口,蹙着眉头一阵无语。她还以为蔡氏是去拉架的,没想到是去看戏的。
“我去隔壁瞧瞧。”她思来想去还是不大放心。
甫一到蔡老五家院门口,只见院门紧闭,蔡母和一位抱娃的妇人箕坐在门边晒太阳,全然不关心院中的吵闹。
宋葳蕤轻推一把院门,里面插了门闩,木门咯吱咯吱响着,就是推不开。
她蹲在地上从门缝往里看,蔡老五一手提着菜刀,一手拽着蔡覃氏的头发,两人满院子乱跑,院里被搅得鸡飞狗跳。蔡邦小小的身子缩在姑姑蔡氏的怀里,一边嚎哭,一边拿衣袖揩鼻涕眼泪。
宋葳蕤撇头问蔡母:“阿婆,您不进去劝劝吗?”
“劝啥?夫妻两个感情就像炒豆子,越吵感情越好。”蔡母一边解开腰带,一边上下打量宋葳蕤,说:“你是梁三媳妇吧,瞧你们小年轻的见识少,夫妻哪有不吵架的!”
蔡母嘴一努,示意宋葳蕤坐在她旁边,“你坐这儿,陪老婆子我侃侃闲话。”
宋葳蕤面带僵滞的笑意,蹲在蔡母对面。她从竹篮里摸出一颗栗子递向蔡母,“阿婆,您吃栗子吗?”
“那玩意儿我吃腻了。”蔡母看都没看就直摇头。宋葳蕤讪讪地缩回手,把栗仁放入自己口中。
蔡母树皮似的沧桑老手在腰间挠痒痒,忽然捉到一只黑色的虱子,她用手指一掐,再放入口中一咬,啪的一声,榨出虱子血。
“这玩意儿比栗子补人。”蔡母伸着舌尖舔舐门牙缝里的虱子血,说:“这一肚子血都是从我身上吸的,我得吃了补回来。”
宋葳蕤口中的栗子顿时不香了。
“呵——忒——”
她一扭头吐出栗子渣,强忍住胃里的翻涌,抱起竹篮往后挪了一丈多。
宋葳蕤蹲在地上,心里久久不能平复。一门之隔的院里依旧吵闹个不停,她却没心情管里面的动静,只一心想着,得想个法子让下流村家家户户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左邻右里时常互相串门,谁家如此邋遢,真是全村的人都要遭殃。
宋葳蕤嗓子发涩,干笑道:“阿婆,我家要改建茅房,您家想不想改建呐?”
蔡母怔住,改建茅房?山里祖祖辈辈都用粪缸习惯了,还没听说过哪家特地建茅房的。
“建那个作甚?就算你把茅厕建得跟官爷府邸似的,那也跟咱们的粪缸一个用处。拉屎撒尿的,哪来那么多讲究?”
一旁的年轻妇人扯开前襟,露出胸脯,抱着孩子喂养。妇人冲着蔡母笑道:“奶,我听说栗山县城里的人都盖砖头茅厕,比咱们的粪缸干净,用着还舒坦。”
蔡母剜了孙媳妇一眼,拔高嗓门嚷嚷道:“舒坦?说得好像你用过似的。”
年轻妇人被蔡母一吼,吓得缩着肩垂着头,紧紧抱着怀中小儿,大气不敢喘一下。
蔡母的视线犹如一把尖刀,挨个扫过年轻妇人和宋葳蕤。
她咂咂嘴,好似回味着人间美味,衰老的身躯往后一仰,懒懒地倚在墙根,嘟哝道:“改建的茅房干净?舒坦?”老人冷笑一声,继续说:“你们青年人就是不肯吃苦,连屙屎都要享受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