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太不知道老人的故事,只知道天画师用一只小船放逐了他。
老人被救活后,不吃也不喝,每天坐在海边发呆。
“为什么想回去呢?”冶太问。
“为什么?”老人出神地望着天空,喃喃:“你看到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那么,天画师到底住在哪儿?”
“在哪儿?”
老人转过头望着他,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古怪的光,他伸出一只手指着大海,喋喋笑着:“看!他就在那儿!“他疯狂地大笑着:“就在那儿呀!一直在那儿!”
那天晚上,老人走进大海,溺死在了里面。
……
冶太说,老人指着大海的时候,正是风暴呼啸肆虐的时候。
他说,坐着小船朝风暴走,总会找到天画师。
妈妈不同意,绫乃也不同意。
但完也坚持,他在海岸边休整自己的小船,默不作声的打包航海的东西。
然后,他轻吻绫乃的额头,与她告别。
衣角被人紧紧攥住,扯了扯,扯不开。
完也回头。
短短几个月,面前的女孩却像遭遇了秋霜的玫瑰,急速枯萎下来。头发,眼睛,皮肤,连同声音,都失去了那股勃勃生机。
她低着头,几个月来第一次开口,声音又轻又低:“妈妈已经很伤心很伤心了。”
完也沉默,许久,抓着她的手紧紧一握,再松开:“我们一定会回来!”
窗外似乎有长长的叹气声。
完也走出绫乃的卧室,却没有看到妈妈。
整洁的居间空空荡荡,傍晚滂沱的雨声长驱直入,携来山百合微苦的气息。
半开的窗下,平时吃饭的矮木桌上,放着两个巨大的包裹。
里面是装在盒子里,摆得整整齐齐的饭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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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去和爸爸告别的冶太湿漉漉地站在门口,半边脸肿的老高。
他擦了把脸上的雨,看见包裹后愣了愣,然后小心抱起它们,对完也说:“走吧!”
瘦削的女孩从里屋冲出,紧紧抓住他:“你们听我说,其实我——”
冶太打断她,一把揉乱她的头发,大大咧咧道“我们很快就会回来,好好吃饭等着我们啊!”
完也点头:“走了!”
绫乃怔怔站在那里,看着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走进枪戟般的秋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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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上,完也去解开小船的纤绳,却发现冶太站在岸边,一动不动。
“怎么了?”完也问。
冶太摇头,帮着完也把小船推出码头,然后突然说:“你等我一下!”
……
滴水成溪的屋檐下,妈妈望向远方,又急又密的秋雨阻断了视线,远方的大海怎么也看不真切。
突然,身后传来微响,她转头。
头发乱糟糟的少年站在身后,浑身湿透,满脸是雨,看上去那么狼狈。
“美智子夫人,”他轻声说:“谢谢您这么久的照顾。”
大雨爆裂在屋檐,回声急促又空旷。
“……如果我有妈妈的话,一定是您这个样子!”
来不及她回答,哒哒的木屐声已急急响着,消失在沉沉的小路尽头。
妈妈一愣,许久。
傻儿子……
美丽的女子突然就那么微微笑了,像极了被雨水打湿的山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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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暴烈,震耳欲聋的涛声中,小船斜斜攀上黑色的海浪,又被高高抛下,在海面砸出巨大的水花,来不及喘息,又再次被汹涌而来的巨浪托起。
“抓紧船舷!别放手!”耳边传来冶太的大喊。
完也用全身力气抱着船舷,满脸水和雨让他睁不开眼睛,只能凭本能朝着冶太的方向,随即巨浪迎面拍来,咸腥的海水瞬间灌入喉咙和鼻腔,不给呼吸留下任何余地。
完也在水下拼命抓紧船舷,嘴中满是海水咸到发苦的味道,剧烈的摇晃中,巨浪的余波如淘金一般迅猛地冲刷小船,肋骨传来一阵钝痛,随后,他感觉身体再次被高高托起,于是本能地拼了命扬起脖子,在海水离开面部的瞬间,胸口连着喉咙一起剧烈抽搐,攫取满夹水汽的空气,下一刻,又被按回深不见底的海中。
一浪又一浪,仿佛永不停歇的噩梦,只有这艘小船,还有不远处的冶太是唯一的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巨大的涛声中,传来细小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船要碎了!”耳边传来冶太的大喊,随后身体被恐怖的力量抛起,完也一直赖以遮挡的东西倏然不见,风浪如冰霜巨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