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画师(1 / 3)

蝴蝶姬 炎炎不吃土 1800 字 2023-12-11

那是雪后的黄昏,长得看不见尽头的小路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点。

秀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人了,他生活的地方只有孤山和白雪,还有山下永不停歇的茫茫雾气。

寂寞的时候,秀会给自己画一些朋友作伴,他们从那页薄纸上走出,穿着如他一般的白色束带,在飒飒山风中与他饮酒做歌,若是高兴,秀还会唱俳句给他们听,但是不用多久,山风会将他们吹得越来越稀薄,最终消弭不见,只在留下空旷如雪原的笑声。

有时秀也会画白鹤,白鹤会载着秀飞到旷古的高空,看着脚下山河还有那些小小的城市。秀把白鹤当作真正的朋友,虽然它在午夜的时候就会回到纸上去,而他下次也不可能画出同一只白鹤,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着白鹤舒展着翅膀从纸上落在脚下时,那双乌黑的眼睛总会唤起秀熟悉的感情。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时间浓稠几近凝固,所以在遥远的山路尽头出现了小黑点时,秀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察觉。

然后,画画的手微微一顿,他听到了来自雪原的低声叹息。

他骑着白鹤飞去,看到头发乱糟糟的少年背着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在齐腰深的雪中踟蹰前行。

秀并不好奇少年为何来此——来这里的人都有相似的故事和相似的欲望,被当作神祗的他,已经听了一次又一次。

而很多很多人,在见到他之前,就倒在了风雪之中,秀很讨厌这样的结局,却在那个久远的契约之下无能为力。

所以这一次,秀希望少年能坚持地久一些,再久一些。

他回到山巅,继续画画,偶尔抬头一望,小黑点似乎变大了一点点。

他耐心等待。

第一天,秀坐在悬崖边,望着云海从归墟流出。

少年没有来。

第二天,秀画出一座水滴做的寝殿造,看着它从纸上落出的那一刹那,在黑色的狂风中化作一场浩大的雪。

少年也没有来。

第三天,秀想,少年也和其他人一样,终于还是没能走完那段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尺的雪径。

于是他唤来白鹤,像对死在路上的所有人一样,准备为少年举行一个小小的葬礼。

然而在高空看到那个小小的影子时,秀惊讶了。

大雪覆盖了他和他背上的那个人,让他几乎已经成了一个雪球,胸前那一大片红色即使在高空中也能看得如此清晰,像沥沥风雪中开放的红莲一样。

秀知道,少年一定受了很重很重的伤。

但他并没有死,只是一步又一步,以蜗牛的速度在雪中前行。

……

雪径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尺,黑色的狂风终年盘旋,渴了可以吃雪,饿了,也只能吃雪。

走完这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尺雪径,便是秀居住的山,要爬到山顶,还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尺。

冶太在风雪中艰难地睁开眼,找到一块突起,想攀住,却发现早就失去知觉的双手已经在极寒中变成蓝色,使劲全身力气也无法伸开半点。

他艰难地用拳头一点点撑开冻僵的嘴,再把半只拳头塞进去取暖,微弱的白色鼻息几乎瞬间消失在朔风之中。

背上一直昏迷的完也突然剧烈地动起来:“热!热!放开我!”他不停晃动,爆发的力气惊人,冶太不知道那是人在快冻死时候的反应,只是猝不及防,被带着仰天狠狠摔倒。

他咬着牙起,失败;再起,还是失败,于是想先解开用来绑完也的衣服,可是手指不能动弹半点,依旧失败。

无数次徒劳无功后,冶太力气耗尽,只能大字形躺在那里,两眼出神地望着半暗的天空。

洁白宛如出自云端的原野上,朔雪再一次落下,寂寂无声如白雾弥漫,仿佛要把世间的一切都妥帖珍藏。

夜幕降临时,少年已经被大雪覆盖了大半。

一只白鹤翩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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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清晨,秀在悬崖边画出一个小圆点,再把它抛到云海之上。

他画的东西其实并没有颜色,在那张白纸上只有极淡极淡像被洇湿的痕迹。

但这些东西,会在天地中自己汲取颜色去生长,于是那个原本接近无色的小圆点就在云海的那头,慢慢变红,再长大。

秀说,颜色是有重量的,接近透明的金色很轻,红色就重一些,所以太阳一开始沉在地平线上,汲取了足够的金色,就浮在了最上空。

秀又说,天画师在这个世间已经很久很久了,谁也不知道初代天画师是何时来到,但那时世界只有静寂的天空和大地,他挑选了这座山作为自己永恒的居所,然后画出了第一场风,第一场雨,第一轮红日和明月,世间万物才开始慢慢有了自己的形状,随雨水枯荣或滋长,生生不息。

冶太依旧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