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弱(2 / 2)

羽落弦惊 蜜禾 1797 字 2023-07-22

“你用凝兰的名头去骗薛家这等外来商贾尚可,若是想骗得金陵本地大户,怕是要竹篮打水。若是老夫没有猜错,此刻凝兰怕是已经知晓你的行事了,不多时便会派人找上门来。”?

魏弦京心念电转。李怀卿所说之事他倒是闻所未闻。他在城中伪装的凝兰行动虽说是从翁道人处得了启发,可是他到底对这些江湖人士的行事知之甚少。一个门外汉在凝兰教人中间班门弄斧,想来是会引人发笑的。

不过他的目的本来也不是围剿金陵城这些搜刮民脂民膏的商户,而是将粮食运往城外罢了。他缺乏运筹帷幄的本事,若是今日无法说服李怀卿撤掉兵士,救助难民,他能做的也唯有让逃到金陵城根儿下的百姓饱餐一顿了。

至于凝兰教找上他的门儿,又会作何反应,他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按照世伯所言,是晚辈草率行事,还请世伯为晚辈指条明路。这城外聚集着千万百姓,从淮南穿过层层关卡来到江浙,只为讨一条生路,你我皆为朝廷之人,该如何做,才能让这些百姓活命?”

他直直看着李怀卿,企图抓住李怀卿脸上一丝半点儿的动摇之色:

“世伯是这世间少有的清官,坐镇江浙这些年,江浙愈发富庶,唯有世伯家中既不添置宅院,也不纳娶娇妻美妾,唯置一院藏书。我尤记儿时母亲常与文人墨客往来,也叫人送江南收敛书籍,家中甚至藏有世伯墨宝。江南雅致,文人墨客聚集,畅谈世事,挥斥方裘,多留下千古绝响。世伯是文人雅士,自然知道声名可贵,可如今金陵城外饿殍遍野,世伯当真不担忧后世论断?”

魏弦京一边说着,一边探看着李怀卿的脸色。他并不是真的认为世人的评断有多么重要,但他知道对于文人来说,名节便是可以为之身死的东西。他已然知道李怀卿是个铁石心肠,并不会被晓之以情,也不在乎城外百姓的疾苦。

他唯有赌李怀卿是个沽名钓誉之辈,赌李怀卿心中还有文人气节,尚在乎自己的生前身后名。

可他赌错了。李怀卿面色岿然不动,目光之中也未有半分闪烁。反倒是笑着问了魏弦京另一个问题:

“想来你也知道,我与你母当年有些交情。我出入京时,虽考上了探花,在翰林院任职,可饷银地位,生活捉襟见肘。你母亲速来喜欢结交官员,结党营私,予我白银一百两,还帮我在京城中寻了一间小院儿安置我的老母。”

魏弦京凝眉看着他,对他突然转移的话题不明所以。这些陈年旧事不堪提,他母亲当年和等风光霁月的人物,如今又身在何方?李怀卿不是昏聩无能的人,应当知道这些旧事如今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你母亲倒也有趣,当年还没有嫁入皇家,只是住在宫中的公府小姐,她四处结交官员,花钱如流水,到了我这不知名的小人物这儿,她竟掏不出这一百两。”

“她的侍卫当即去寻人,支取钱财,不多时,你的姨母,萧烨清,”

李怀卿的神色微微一顿,而魏弦京的心无故向下一沉,有些仓促无措地跳动起来:

“亲自来给她送来银两,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扔在了我身上。”

“贤侄,你可知,我身为当年被你母亲笼络过的官员,如何能在当今的手底下,做到了这朝廷二品大员的位置?”

他似笑非笑,而魏弦京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他虽然不知道李怀卿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心中却涌动着一种不祥的感觉。李怀卿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在他眼中变得十分阴鸷,宛若修罗。

“那正是因为,我亲手处决了你的姨母萧烨清。”

魏弦京脸色苍白,手臂上的筋肉根根分明地爆了出来。他拼尽全力压抑着呼吸中的颤抖,使自己不至于当场失态。

他的姨母萧烨清离经叛道,嫁与商户,但因为他母亲的缘故,与皇家牵扯不断,下场凄凉。皇帝登基后,萧烨清的丈夫,京城第一皇商云氏被满门屠尽,萧烨清被索拿下狱,两月后身死。

此事是皇城中的禁忌,即便是再混不吝的二世祖,也断不敢提起魏弦京的母亲,和他的姨母萧烨清的名讳。曾经盛极一时的国公府萧家已经消失在芸芸众生的口中。

可总有那么几个被遗留在昨日的行尸走肉还惦念着虚无缥缈的过去。魏候每逢八月初十便喝得酩酊大醉,变得焦躁不安,性格暴虐,若是谁去拦去劝,便会被不由分说地打倒在地,故而魏府上下无人愿理。

魏弦京有一次身怀要事,正赶上魏侯醉酒沉吟。那时魏侯年记不轻了,再也没有年轻时那股混不吝的疯劲儿,反倒像个萎靡不振的旅人,趴在桌上喃喃自语。魏弦京说话儿他也浑然不理。

魏弦京无法,便准备将他扶到榻上,可谁知魏侯握住了他的手臂,泪眼婆娑道:

“弦京…我儿,给你姨母上一柱香吧。她去得太痛苦,整整三千三百刀,刀刀剜在她身上…她何其爱那些金玉之物,死时身上竟无一衣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