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上半年的饥荒再加上这场大雪，靠老天爷吃饭的百姓恐怕不太好过。

不过这些事扰不到芙蓉暖帐里的上位者，更遑论我一个行动受限的“透明人”。

我现在已经习惯了这种混吃混喝的生活，虽然偶尔谢睦会带些相关书想查一查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结果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根本没有书记载我这种从书里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姑且，算是平静如水的生活里的一点小涟漪。

然而生活如同一望无际的海洋，看似平坦如镜的表面下其实暗藏波涛汹涌。

连续下了几天的雪终于停了，留了世界一大片白茫茫的清净——不过这只是对我这种不愁吃喝的人来说。

阿梓今天也还是照常来送饭，只是脸上多了几分愁色。

在看见我和谢睦关心和疑问的神情后，阿梓带着担忧的语气说道：“今年的雪下得久，北边来了很多难民，在城门前堵了一大片。”

“听说北边的胡人今年也不好过，已经有几个偏点儿的村子出了事，牛羊全都被抢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打起来。”

阿梓曾经也是在流落街头快要饿死的时候被谢睦捡回来的，谈起这些事联想到当年的自己，只觉更唏嘘。

然而这些话题是我插不了嘴的，我连自己的来处都不知道。

谢睦皱着眉说道:“难民放在城门口迟早会引起骚乱，我找个机会同父亲说一下，支个棚施施粥吧。”

这话题未免有些沉重，虽然我自认为没有什么共情能力，但看到他们两人脸上的表情我也没想再活跃气氛，只是在沉默中度过了这一天。

其实本来我还想玩玩雪的，毕竟闷了这么几天了。可饶是在我眼里如此美好的雪，对有些人来说却是灾难。

今天我起得早些，睁着朦胧的睡眼，便看见了早已收拾好准备出门的谢睦。

今天我和他要去城外施粥，虽然谢睦他爹说可以多带几个下人，谢睦还是只带上我和阿梓。

我其实也在脑海里想象过难民的样子，但亲眼见到还是有点震惊。

干枯毛躁的头发，空洞麻木的眼神，长期饥饿带来的瘦弱，每个人都是一副皮包骨头的样子。

每看到一个排队上前的人的脸色和他颤颤巍巍的手，还有口中吐出来的不成语句的感激之词，我心里便觉更加沉重。

谢睦面带担忧看向我，脸上还有安慰的笑。

我摇摇头示意无碍，勉强地笑了笑。

原来世上没有绝对幸福，有人能在雪地里快活地玩，也有人承受不了这景色而冻死在曙光之前。

原来我也不是毫无动容，只是在粉饰太平中，终于看见了底下的腐烂与不堪。

等到粥都分完，我的手甚至因为绷得太紧而微微发抖。我尽量让自己忽略身前看不见尽头的，乌压压的一片人群，忽略人们脸上绝望的神情。这样的场景谁见了都不好受。

我看见阿梓背过身偷偷抹了把眼睛。

谢睦大概也和我一样，他绷紧了声音说道:“……明天还会再来，大家今天先散了吧。”

回到书房，熟悉的地方稍微缓解了我沉重的心情，我轻声问道:“谢睦，你觉得……会出事吗？”

难民，饥饿，战乱这种事我在书里也见了许多，在食物紧缺的情况下，北边的胡人只怕更不好过，何况阿梓说已经有村子出事了。

谢睦摸了摸我的头，安慰地笑道:“没事的，有我在。”虽然凭他一人之力也做不了什么。

这话勉强让我忘记了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我还是笑了笑，示意我没事，便一头栽进书里睡觉了。也许只有在书里的时候，我才能真正撇开现世的种种不慕。

谢睦看着我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没再尝试对初问世的少女说什么。对于荆念来说，这样的事太沉重了吧，尽管这就是现实。

然而在我逃避般躲进书里的时候，事情已经悄无声息的发生了变化。

毕竟连千万年不变的月亮也有阴晴圆缺，一个月只能圆一天。而我和谢睦度过的那段平静的日子，就是为数不多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