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厨房里洗水果的肉包探出身体,震惊看向许清淮,指责道:“你要给一只品种未知、随时可能在梦里把你杀死、长得奇丑无比的怪物取名字?!”
怪物这会又变得有恃无恐,从许清淮手掌里立起来,睨视着厨房门口的机械狗,把肉包气得连“啧”几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上去想把手里的青苹果砸在许清淮脑袋上,把他砸醒。
许清淮伸手捂住怪物不存在的耳朵。
“也还好吧,”他说,“倒也不算奇丑无比。”
肉包难以置信地把合金眼睁到了最大。
它的爪子指着那个狐假虎威的东西,咬牙切齿道:“这还不丑?许清淮,你都开始睁眼说瞎话了?!”
许清淮低头看着小怪物。
小怪物又在蹭他的手指。
他捏了捏它柔软无骨的触手,道:“看久了还行。”
肉包:“…………”
机械狗脸上流露出眼看着昏君被蛊惑又无能为力的表情,最终选择眼不见心为静,唉声叹气转过身,继续去洗那些难吃得要命的青涩苹果。
只有狗耳朵还支着,细细听着客厅里的动静。
许清淮把小怪物放在肩膀上,让它抱着自己的锁骨,从包里拿出今天买的宠物芯片,接上电脑,花了点时间改造出一个小控制器。
控制器完成后,他从腰边抽出随身携带的高强度特制匕首,用酒精将匕首浇透,点燃打火机。
鲜艳的火苗蹭地蹿上半空。
被烧过的怪物轻轻抖了一下,却没有避开火焰,反而好奇地探出尾巴,用曾经受伤的地方小心翼翼去试火焰的温度。
酒精烧起来的温度和高温火焰枪没有任何可比性,怪物很快发现——这些跳跃的小火苗简直如同玩具一样安全无害。
它把尾巴被烧融的痛苦抛到脑后,跟火焰玩得不亦乐乎。许清淮坐下来看着它,安静等待火焰将匕首消毒完毕。
他捏住了怪物的脑袋。
怪物还沉浸在玩火的快乐里,被捏住之后有些迷惑地转过头,仰着脑袋和许清淮对视,嘴里再次发出细细的叫声。
许清淮将可以轻易割开金属的刀尖对准了它的头部。
“你是从鱼贩手里买回来的,混在一大堆鱼卵里,长得也和鱼多少有点关系吧,”许清淮垂眸望着它,一边平静说话,一边稳稳操控刀尖,像在切割一件满意的作品,缓慢又精准地在怪物头顶划开一道缺口,“就叫你……许有余。”
怪物后知后觉感到疼痛,开始在许清淮的手指间疯狂挣扎尖叫,触手飞舞,尾巴收紧,试图让他停下动作,又害怕真正伤害到他,四条锋利的腿收在一旁,忌惮着不敢将眼前的人类完全激怒。
许清淮已经看到了颅骨里面的深绿色浓稠脑浆,他没有让怪物痛苦太久,飞快将改造完毕的控制器塞进里面,再划开自己的皮肤,把渗着血的手指塞进怪物尖叫的口器里。
如乳汁般鲜美的液体涌入喉管,但依然无法抚平颅骨被生撬开的疼痛。怪物用力咬下伤口,报复般让血更多更快地往外渗,猩红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许清淮的眼睛,扯下了装可怜的面具,终于流露出一点兽性,没有五官的脸带着冷血动物般的森然。
许清淮勾起嘴角。
他纵容地让怪物刺破伤口,注视着它脑袋上的豁口飞速痊愈,微微弯起眼睛,一副很温和的表情,道:“年年有余,很吉利的名字,你喜欢吗?”
作为回答,怪物分叉的舌尖探了进去,扎入血管,几乎是瞬间,差点将许清淮的无名指指腹吸干。
许清淮敲了一下自己的手表。
控制器以怪物的脑浆作为能量,产生一阵强烈的电流,从内往外正击中怪物的脑袋,让它产生了片刻的呆滞。
这样的强度不会伤到它强悍的躯干,却能带来足够的疼痛和警告。它愣了几秒,显然明白了刚才许清淮的举动是什么目的,猩红色的单瞳迅速变暗,尾巴焦躁地一下下拍着人类的手背,在上面留下淡淡的红痕。
“这么没耐心,”许清淮把差点坏死的手指抽出来,“没有耐心的猎手是无法获取猎物的。”
他把怪物拂到桌上,转身拿来药箱,将失血过多的手指简单包扎一下,再坐回椅子里,看着怪物用十几根触手不适应地摸自己已经愈合的脑袋。
许清淮道:“许有余。”
怪物下意识抬起头,尾巴因为残留的疼痛感而把桌面拍得啪啪响,口器里还留有许清淮的血丝。
虽然刚得了名字,但它的心情显然不怎么愉快。
许清淮的心情却相当好。
他给自己倒了半杯酒,一边慢慢喝,一边放缓语速道:“不知道你听不听得懂,不过没关系,以后你都会明白。”
他摸摸怪物硬邦邦的脑壳。
“放进去的不是宠物芯片,而是根据宠物芯片改造的控制器,控制器的另一端连着我的生理指标,如果我死了,或者你试图将它强行取出,它会有足够的能量把你杀死。”许清淮又撩起它的触手,上瘾般轻捏上面的吸盘,“除此之外倒没有太多功能,只是看看你的位置,测测你的健康度,偶尔放一下电流刺激你更快的修复伤口……”
怪物把头扭了过去,躲开了许清淮的手。
许清淮双手上阵,把怪物捏住,重新放回自己的肩头。
“气性还挺大,”他道,“只要你听话,我不会闲着没事打开控制器。”
怪物把没有五官的脸埋进他肩膀里,口器微微张开,尖锐的牙齿从他皮肤上危险擦过,却没有将人划伤。
许清淮就这样把它扛在肩膀上,走进厨房看肉包的工作进度。
机械狗神色缓和了很多,从盘子里挑出最大的那颗苹果递给许清淮,道:“我还以为你真的脑子出问题了……怎么不叫我帮忙?做这种控制器可是我的专长,我可以做得威力更大,功能更全面!”
许清淮道:“废话太多了,肉包。”
肉包甩动尾巴,盯着怪物,绕许清淮走了两圈:“……是叫什么来着?”
许清淮把怪物又拎起来,捧在手心里,道:“许有余,平时就叫它小鱼。”说完,又对着怪物指了指肉包,“许肉包,你哥,一个机器狗。”
怪物和肉包大眼瞪小眼,怪物显然想把自己在许清淮身上吃的瘪找个地方发泄一下。
“别打架,”许清淮平等地警告他们两个,“发现一次揍一次,不管谁先动手,两个一起揍。”
怪物和肉包同时别开脸。
许清淮把许有余放在许肉包脑袋上,心情愉悦地看着他们两个,道:“我们家里不能有文盲,肉包,你收集下网上的小学教材,我抽空教教它。”
肉包哼了一声,显然对这种生物会不会认字表示怀疑,但还是不情不愿地迈动步伐,慢吞吞扛着头顶上的小怪物走了。
许清淮打发走他们两,把买来的蔬菜水果处理干净,籽一颗一颗挑出来,用湿纸巾包住等待发芽,然后去了阁楼里看书。
做完这些,E2508短暂的白天又变得灰沉沉的,监视机械鸟再次飞到门外,挨家挨户检查住民们有没有违法行为,挂在路灯下的大喇叭唧唧呱啦响起,通知所有非工作时间的人员预备宵禁。
晚餐时间,许清淮给自己做了热乎乎的番茄鱼片,照旧坐在电视前,看无聊的新闻和延后了一整个月的广播。
今天的转播新闻没有再说灵牝,而是在大肆宣扬联盟军清扫掉了某非法组织的事迹,绘声绘色描写联邦间谍怎么深入组织内部,拍摄到组织成员们虔诚跪拜诡异图腾的视频,再找机会窃取组织头目的行程,助力军队一举擒到贼王,把整个非法组织一网打尽。
许清淮这辈子听过的新闻都没有来荒星后半个月听得多。他心不在焉把鱼肉捣碎,用汤汁拌上米饭,准备将勺子塞进嘴里——
两条触手依依不舍地扒拉住他的手指。
许清淮动作一顿,微微抬眼,对上一只猩红色的眼睛。
小怪物被肉包塞进玻璃罐里看了一下午的拼音课,现在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心里还记着今天被撬开脑壳的仇,又抵不住饥饿和好奇,有些扭捏地蹭过来,抱住许清淮的手,口器上下咔咔咬着,直勾勾盯着勺子里的鱼肉。
许清淮摸摸它的脑袋,那里已经完全看不出来痕迹。
他问:“又饿了?”
小怪物发出有些奇怪的尖细声音,把他的手指缠得更紧。
许清淮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
“下午不是看了拼音课吗,还是只会叫,”他把鱼肉塞进它的口器,让它就着自己的勺子进食,“学的不专心。”
怪物咔嚓咔嚓咀嚼,眯起眼睛没回答。
许清淮等待它狼吞虎咽吃完,又盛了一勺送到它口器边,问:“好吃吗?”
怪物很是一言难尽地看了勺子里的东西一眼,失望地往后挪动几厘米,盯住许清淮,张开口器,再次发出猫叫一样细细的叫。
许清淮吃了多久,它就在一旁叫了多久,尾巴一下一下击打瓷碗,用节奏来昭示自己的的饥饿和不耐。
许清淮不慌不忙地吃完最后一口汤泡饭,收拾好碗筷,照旧在老时间去浴室洗澡。
没有得到食物的小怪物十几条触手飞奔,蹿到浴室门口,黏在磨砂门上,不依不饶地发出声响,像没得到家长满足的幼崽。
许清淮洗好澡出来,它飞扑进他的怀里,吸盘抽走空气,牢牢黏住他左胸处的湿润皮肤,仰头倔强地和他对视。
许清淮道:“除了血,什么都不要?”
怪物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只是看着他,张开口器,给它展示自己的分叉的舌头。
许清淮叹了口气,走到窗前,借着天边还没完全消失的光线扫视一圈,除了机械鸟以外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动的活物。
于是他只好再次拿起匕首,这回没有划手指,而是在小怪物趴着的地方划了一刀。
怪物立刻想把舌头往里钻,许清淮警告地抬起手表,它瑟缩一下,在电流的胁迫下第一次学会了怎么绅士的进食,斯文地小口小口舔舐涌出来的血液。
许清淮打了个哈欠,就这么任由它趴着吸食血液,关掉灯,走到床上躺下。
播完新闻,整个荒星就会缓慢沉进新一轮的黑暗与寂静,除了轮值工作的居民以外,所有人都被迫待在自己家中,外面只剩下听到呼呼的冷风声和能源工厂一刻不歇的哐哐挖掘声,连时间的流速都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很慢。
这里没有首星那样通宵亮如白昼的霓虹,没有大而耀眼的月亮,没有24小时播放的奢华虚拟广告,没有穿梭在大街小巷不知疲倦为人类服务的机器人……只有遍地的无聊和荒芜,却治好了困扰许清淮多年的失眠。
他听着小怪物咕咚咕咚的吞咽声,空荡荡的左胸被看不见的奇异情绪缓缓填满。一股温和的睡意牵着他,让他平静地陷入了睡眠。